第十九章 筆記【四】

再壹次坐在這破舊的桌子前，拿起這支已經被我咬斷了塑料外皮的水筆時，我感覺壹直在顫抖的身體開始變得冷靜。筆尖比想象中的要重，但是這種重力讓我這還沾著血的右手感覺到了異樣的愉悅。是我在握著這支殘破的筆嗎？還是說這殘破的筆就是我的壹部分？啊，我仿佛感覺到這支筆內滾動著的是我身體中的血液，我就是在用這用我這滾燙的血液書寫著我，與我的鐵根的壹切。

嘴角上的鮮血已經凝固了，腥臭味依然在壹次次沖擊著我的味蕾。鐵根還在跳動著，滾燙的跳動著，我能聽到這破舊椅子被烤焦的嘶嘶聲。這股鮮血令我滿足，也令鐵根滿足。

但是……這難道就是最後了嗎？

我回過頭來，看向那狹窄的門框外。那個女人正躺在那裏，壹動不動，保持著在被鐵根吞噬前最後壹刻的樣子--兩條大腿誇張地張開，兩只眼球仿佛要瞪出眼眶來，嘴巴也已經張開到了扭曲的程度。她的渾身都誇張地張開著，仿佛是在歡迎著什麽東西來奪取她的身體。

是這樣嗎？不，不是的……並非如此，並非是她主動要這樣的。對，是鐵根，它的魔力再壹次奪走了被它選中的女人的靈魂。那誇張地張開的身體，不過是被鐵根的力量粗暴地掰開罷了，最終她的靈魂也已經被鐵根攪碎，與她那脆弱的陰部壹起，變成了壹堆碎屑。

啊，我感覺我的頭好痛。是我自己的錯覺嗎？是我搞錯了什麽嗎？顫抖再壹次開始了，我的全身上下，每壹塊內臟、每壹滴血液都在跳動著。我的眼前變得模糊了，我在寫壹些什麽東西？

大概，這已經不是我在寫作了吧，大概，握著這支筆的，是我的鐵根吧！

我也變成了這樣了？我也要被鐵根給徹底支配了嗎？

不，不對……

好亂，好亂……腦子裏面好亂……

有什麽不對的……零零散散的記憶之中，有什麽不對的東西在我的眼前浮現出來。

啊，現在我已經是我了嗎？那麽在剛才的又到底是誰呢？

是鐵根嗎？但是現在的我又為什麽不是鐵根了呢？

啊，我已經完全……無法明白了，已經完全不知道……鐵根要我如何去做了。

我仰起頭來，看向我頭頂上骯臟的天花板。掛在天花板上的吊燈晃悠了兩下，是被風吹到了嗎？我扭頭看窗戶，窗戶關的很好……是的，我得把這個寫下來，但是為什麽……

再壹次扭頭，我看向房間門外，那個女人依然躺在那兒……啊，那個女人是誰來著？她是如何……來到這兒的？為什麽，她會被鐵根選中？記不清楚，哪怕只是發生在剛才，但是，記不清楚……

“冷靜！”

壹個聲音對我呵斥道。我低下頭來，看到了那仍然在跳動著的鐵根，閃耀著最為熾熱的黑金色，其中還包含著血的顏色。

妳想要我怎麽樣？我想要開口質問它，但是言語卻無法從口中說出。但是很快，壹陣劇痛便侵襲了我的大腦，我也看到了，之前曾經忘卻的畫面……

這個女人，我……

啊----！（筆記本被劃出了壹道很長的撕裂痕跡）

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這個女人……她……她根本不是被鐵根選中的！

“不要……停下來……啊……停下來……”

哀求聲在我的腦海中回蕩著，是她的哀求聲，不……是她的請求聲。

為什麽……她並非是在向我求饒，並非是在向鐵根求饒，她是在……她其實是在說著……

“別這樣做了……求求妳，停手……”

那是鐵根在插入她的陰部的壹瞬間……是那壹瞬間嗎？她的表情，在那壹瞬間的變化……

我做了什麽？不，那個時候不是我，是鐵根……

“冷靜！冷靜下來！”

鐵根再壹次呵斥了我，但是我又怎麽可能冷靜下來！我知道那個時候，我沒有聽到她的請求、她的勸說，她的壹切所作所為都沒有意義，她……最終依然被鐵根攪碎了。

我再壹次回過頭來看向她，猛然間發現她竟然正在看著我！只有那壹瞬間，我看見她的眼睛正如同兩把利刃壹般刺向我的雙眼、刺向我的靈魂……刺向我的鐵根。但也僅僅只是那壹瞬間而已，下壹個瞬間，她依然是如同那時候壹樣，成為了依舊面朝天花板的、空洞的屍體。

在那壹瞬間，是我的錯覺嗎？還是說我看到的才是真相，我之後看到的，不過只是鐵根“想”要讓我看到的幻覺？我壹直以來的所作所為，不過只是壹場被鐵根操縱的把戲？

啊，到頭來，我終究還是壹個卑劣的畜生，我終究還是壹個無藥可救的廢物！到頭來，我……

啊……

（筆記的中間出現了壹大片空白）

我得走了，我得離開這裏了。那個女人死在這裏，已經無法藏得住了。哪怕如今她的死亡已經無關緊要，但是，就當是為了我吧……就當是為了我！

那女人嬌柔的身軀的味道，我無法忘懷。哪怕已經兩人殞命於我手下，但我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可能比她們倆要好。我本來不需要她的，但是她卻為我送來了最好的壹頓美餐。啊，那肌膚的味道，那乳房的味道，那口唇的味道，那陰道的味道……

再會了，或許還會再會吧！到了那時候，我又將獲得多少呢？或許我連這卑劣的肉身都不再需要了。但是……

讓我來告訴妳，告訴妳們，我該如何活著吧！這壹切都不會結束，終究不會結束！在這裏所寫下的壹切，似乎是帶著壹些軟弱的反抗，但是毫無疑問，那沒有任何意義！我將劃破這灰暗的天空，將我的……鋼鐵的顏色刻在這些骯臟的血肉之中！

我將這記錄的壹切留在這裏，希望妳們能夠快壹些找到它，希望妳們能夠快壹些把這醜陋的文字讀完，然後，能夠快壹些……

（壹條觸目驚心的劃線在本子紙上劃過，劃線下面，寫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字）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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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還存在其他的可能？”

陳明科合上了筆記，扔在了茶幾上。夜已經深了，窗外的雪仍在紛紛揚揚的下著，似乎要將這壹座小小的X市吞沒。在周文鼎這間收拾的比陳明科更加簡陋的辦公室裏，上下屬兩人相對而坐著，中間的茶幾上擺著倒滿了開水的茶杯，以及這本剛剛被陳明科讀完的筆記。

周文鼎將吸完的煙屁股摁在了煙灰缸裏，問道：“妳說的其他的可能是什麽？”

“我也說不清楚，但是看完這壹整本筆記之後，我更有這樣的感覺了，”陳明科俯下身來，端起茶杯，“但是現在還不好說，還是按照現有的線索理下去比較好。”

“但是現有的線索，已經出現了分歧，”周文鼎說道，“我們壹開始根據筆記進行的偵查是為了尋找壹個精神不正常的變態殺人犯，我們並沒有將受害者和兇手必然存在聯系的想法納入到調查中來，但是因為妳……因為妳的壹些調查，反而把這個可能給拉了出來。”

“但是我現在要說的也不是這個……我覺得會更加扯淡壹些，”陳明科咬了咬牙，“但是我們光從筆記的內容來看的話，也找不到任何兇手與受害者有關聯的蛛絲馬跡的。”

“從筆記裏看，兇手是壹個精神分裂者，自己被自己妄想產生的‘鐵根’控制了，進行著肆無忌憚的強奸殺人……但是實際上，現在作為第壹嫌疑人的李金銘已經與兩個受害者--白芳和張靜月牽扯上了關系，這就有了動機殺人、計劃殺人的可能性，那麽也就是說，筆記裏的內容很可能要被推翻。”

“但是……我還想進壹步推翻！”

陳明科說完這句話後，壹仰頭將杯子裏已經變得只有壹點溫熱的開水喝完，深呼吸了壹口氣道：“那麽，周隊妳明天親自去順鄉鎮調查嗎？”

“我本來是想讓妳跟我隨行的，不過看上去妳不怎麽想去，這本來壹條千載難逢的線索……”

“我覺得案子的關鍵點不在那邊，哪怕關於那邊的線索都是通過我的調查扯出來的。”

“但是我們破案是不能放棄壹絲壹毫的希望的，”周文鼎微笑起來，“我都跑案子跑了二十多年了，調查過的沒用的線索算起來也有壹大堆了，也不差這壹個。”

“所以我覺得您值得被尊敬，妳是個遠比我更加優秀的刑警！”陳明科說著，坐著鞠了壹躬，“但是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沒有作用的線索上。”

“因為妳其實挺害怕的，對不對？”周文鼎瞇起眼睛，“害怕再從中調查出案子背後的其他事情，這樣妳就必須投身其中，沒有辦法放手不管。”

陳明科嘆了口氣：“算是吧……至少這個案子是這樣的。”

自己撒謊了，陳明科心裏很清楚。他覺得更加有用的線索，現在他不想告訴周文鼎，他想要在沒有這個“老師”在場的狀況下順著自己猜想的那壹部分調查下去。而且，他也需要壹個人給他提供順鄉鎮那邊的消息。

其實自己是在利用周文鼎……陳明科如此覺得。

“總之我們現在還是要分頭行動，”周文鼎說道，“明天上頭還沒有批下來專案組的話，老吳也不會再繼續等下去了，而且很可能已經晚了……老姚那邊我反倒比較放心，他辦事很有壹套。至於老鄭那邊……”

周文鼎跟陳明科對視了壹會兒。剛才的談話裏，陳明科已經把鄭利通相關的消息都給省去了，但是他能看得出來，周文鼎已經看出了壹絲端倪。周文鼎沒有說下去，只是苦笑了壹下，站起身，走到了窗戶邊。

“明天下鄉，不知道路好不好走啊……”

大雪依然在紛飛著，路面上的積雪已經十分厚實了。晚上的市區已經開始了交通管制，表面上是為了防止大雪造成的交通擁堵、事故，實際上也是為了限制兇手出城的手段。

但是現在真的還來得及嗎？

陳明科搖了搖頭，他覺得這不是來不來得及的問題，他覺得這是沒有必要的。

兇手……李金銘壓根就沒有離開這座城市，不如說，他根本就不打算離開這座城市！

陳明科堅信如此。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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