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吾兒信長何在

　　大帳中，飲宴開始了，所有人都沒有提其他事。
　　除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以外，安審琦只是和康福在敘舊，李從曮愁眉不展。
　　張昭對面的華州鎮國軍節度使趙匡贊，倒是對張昭頗為好奇。
　　十四歲的小孩子竟然酒量很好，壹副大人模樣頻頻向張昭請酒，還問起了西域趣事。
　　甚至還出言向張昭要兩個波斯宮人，好回去跟壹眾權二代吹噓顯擺。
　　眾人說了些話，除了他們這幾個坐著的節度使以外，背後也都站了壹個護衛。
　　安審琦背後站著的，乃是壹員虎將，名叫安守全，聽起來是安審琦的假子，身量與蠻熊相當，頂盔摜甲相當威武。
　　李從曮身後站著的，就是鳳翔左軍馬步軍都指揮使盧端，兩人敗軍之將，也沒了多少言語，只是蔫蔫的坐著和站著。
　　華州鎮國軍節度使趙匡贊身後，則站著壹員老將，雙眼似睜似閉，壹臉長髯，竟然有幾分關二爺的架勢。
　　只從這份氣度，以及大腹便便，但胳膊上肌肉虬結的狀態看來，絕對也是壹個高手。
　　至於秦州雄武軍節度使康福身後，壹員驍將年紀不大，雙目射出了仇恨的光芒看著張昭，似乎恨不得把他撕了吃了，應該就是康福說過的，那位姓宋的。
　　姓宋？呵呵！十有八九是被張昭所殺的，雄武軍衙內馬步都指揮使宋忠的族人，甚至是兄弟。
　　從康福要他的命來看，宋家應該是架空了康福。
　　想到這，張昭故意與趙匡贊高聲談論，“某殺得興起，那宋忠小人，擅自出兵，以為強盛，實在某眼中，不過是土雞瓦狗而已！
　　根本不需要手下勇士出陣，某自提橫刀，壹刀就將他劈為兩斷！”
　　趙匡贊雖然小，但心思可不小，雖然不知道張昭為什麽說這個，但他選擇了沈默。
　　直到身後的老將輕輕咳嗽了壹聲，才開口，“司空果然神勇，惜乎贊無法擅離駐地，不然定要去壹去涼州，見識……呃，壹番。
　　贊今年方才十四，與司空壹見如故，不知可否稱司空為兄？”
　　趙匡贊遲疑了壹下，是因為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張昭，當然也有打蛇隨棍上，拉進關系的考慮。
　　好小子，這就攀扯上了，不過張昭嘿嘿壹笑。
　　“我與趙節帥壹見如故，不過可不能兄弟相稱！”
　　趙匡贊壹臉的疑惑，甚至有點忍不住想回頭看看身後的老將。
　　“節帥不必疑惑，稍後某自有解釋。”張昭笑著說道。
　　開什麽玩笑，趙匡贊的母親是後唐明宗李嗣源的十三女興平公主，張昭則想為慕容信長求娶李嗣源的十五女永樂公主。
　　這慕容信長約等於張昭的嗣子，如果成功，張昭就跟李嗣源是兒女親家，趙匡贊要叫慕容信長為十五姨夫。
　　這樣張昭就是趙匡贊外祖壹輩的，哪能兄弟相稱？
　　老子是妳爺爺！
　　兩人繼續說著話，張昭時不時的，總是極力貶低被殺的宋忠，直到把康福身後的宋姓軍將氣得重重壹跺腳。
　　張昭這次擡起頭來，裝作醉眼朦朧的問道：“太尉身後橫目者何人？莫非也是宋忠那樣的奸佞之賊？”
　　這下，挨了好幾分鐘罵的宋姓軍將忍不住了，他猛地跳出來，手持壹把長刀，左手二指並攏，怒指張昭。
　　“河西雜胡欺人太甚！今日定要妳命喪當場！”
　　“好狗賊！膽敢帶械刺殺國家重臣！果然是叛逆之輩！”
　　張昭壹點都不慌，這家夥不帶刀還好點，帶了刀，殺他就更名正言順了。
　　“我兒信長何在？”張司空大吼壹聲，這都快成他口頭禪了。
　　隨著張昭的大喊，營帳外傳來了廝殺怒吼和兵刃碰撞的聲音，看來是外面的雄武軍牙兵和張昭的憾山都親衛打起來了。
　　宋姓軍將壹看張昭沒有武器，話音剛落就撲了過來。
　　但就在此時，營帳門簾移動，慕容信長白盔白甲壹個飛步就跳了進來。
　　他左手持劍，右手銅錘應聲而出，本來要上前捅殺張昭的宋姓軍將趕緊壹躲。
　　不過雖然躲過了銅錘，但也被慕容信長進了身，於是他大叫壹聲，手裏的長刀朝慕容信長捅來。
　　慕容信長冷笑壹聲，手中長劍敲擊而出，勢大力沈，竟然直接把宋姓軍將的長刀給打脫了手。
　　隨後虎步上前，‘嗵！嗵！嗵！’雙拳如錘，左錘右打，宋姓軍將毫無招架之力，直接被打的意識模糊，踉踉蹌蹌了起來。
　　張昭好整以暇的坐著，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慕容信長立刻把要往地上倒的宋姓軍將提起來，雙手抓住腦袋猛地壹扭。
　　哢吧！頸骨折斷！
　　隨後手中短刀壹揮，鮮血噴湧而出，慕容信長則搶在鮮血噴出之前，瀟灑的退開，身上竟然壹點血沫都沒沾上，極為利落！
　　康福喟然長嘆壹聲，在眾人的震驚的眼神中團團壹揖。
　　“諸位勿驚！是某請張司空清理門戶而已，此賊名叫宋義，與其兄宋忠壹起，把持雄武軍上下。
　　老夫平素也是睜壹只眼閉壹只眼，只不過賀川兵亂之時，他們兄弟竟然暗通蜀國，是以不得不除之！”
　　康福這麽壹說，營帳眾人就了然了，暗通蜀國真假他們不知道，但是將康福架空是肯定的，而且眾人都露出了心有戚戚焉的表情，李從曮也壹樣。
　　因為營帳內的都是壹鎮節帥，對於如何防止下面牙兵鬧事作亂，壹直都是重中之重，安審琦甚至還露出了欣賞的表情。
　　“帳外還有三十牙兵，同是宋家心腹、族人，還請司空壹並鏟除！”
　　康福接著說道，然後臉上終於露出了幾分不好意思的表情。
　　“另外，老夫懇請司空，調三百雄武軍予某，權做護身的牙兵。”
　　嗯，康福要的這個牙兵，那就是要從被張昭逼降的雄武軍中挑選了。
　　壹聽這話，張昭趕緊對蠻熊使了個眼色，讓他出去擺平雄武軍那三十牙兵，而讓慕容信長留在了自己身邊，並很快打斷了康福的話。
　　這種倚老賣老的老狐貍，妳讓他說下去的話，他能把妳的便宜全部占完，而沒有壹絲不好意思的感覺。
　　“太尉觀某這兒郎如何？”張昭指著英姿颯爽的慕容信長問道。
　　“糾糾好男兒！恰似北齊蘭陵王！”康福當然滿口稱贊。
　　張昭又轉向了趙匡贊問道：“節帥以為如何？”
　　趙匡贊有些奇怪，雖然他是節度使，但慕容信長比他大，壹般來說張昭也應該先問安審琦，再來問他。
　　不過嘛，少年人最是崇拜英雄，他面帶崇拜，很自然的問道：“豈非萬軍中取賀川首級的薛白袍乎？”
　　“然也！”
　　“果然英雄，吾當敬之！”說著趙匡贊從腰間取下壹把短刀。
　　“此劍名為斷玉，鋒利非常，贈予白袍將，是某壹片敬仰之心！”
　　此刀鑲金嵌玉，趙匡贊說著抽開讓眾人壹觀，寒光冷冽，確實是把好刀。
　　張昭不由得有些佩服，果然是能在歷史上留下名號的權N代，十四歲就能把這些操作，玩的得心應手！
　　年輕人嘛，當然也喜歡金光閃閃的玩意，慕容信長壹看張昭同意，就要半跪下去接禮物。
　　他雖然年紀比趙匡贊大，但趙匡贊身份高貴，是公主之女，父祖都是壹方節帥，更是石敬瑭的妻侄，他賜下寶刀，得按長者賜的規矩來。
　　不過張昭手快壹步，把慕容信長扶住了，沒讓他跪下去。
　　趙匡贊又是壹楞，背後的神似關二爺的武將突然雙眼圓睜。
　　“司空這是何意？是輕視我主嗎？”
　　張昭笑著擺了擺手，“豈敢如此！某只是聽聞，前朝聖德和武欽孝皇帝十五女永樂公主待字閨中，與我兒信長年歲相當，不知可否請康太尉與安太傅牽壹回紅線？”
　　此話壹出，場中眾人都楞住了！
　　不過……，康福、安審琦、趙匡贊三人沈思了片刻，竟然發現，這說不好還真是壹段好姻緣！
　　永樂公主雖然是當今天子的小姨妹，但又是前唐公主，身份多少還是有些尷尬。
　　至少是代北武勛中，沒多少人願意娶，但張昭盤踞河西就沒那麽多顧慮了。
　　而且開封的天子為了拉攏張昭，說不得還真會同意。
　　“不知小郎，是何出身？”三人對望了壹眼，康福首先發問。
　　“小將出身吐谷渾慕容家，乃慕容部王族，但生在唐土，早已是唐人。
　　家祖乃是瓜州刺史，家父早亡，家母乃是已故歸義軍節帥曹太師孫女，張司空是某嗣父！”
　　康福點了點頭，出身略有點差，但也達到最低要求了。
　　“原來司空不讓妳跪下謝賞，是要讓妳當我姨夫啊？”趙匡贊頓時就傲嬌上了。
　　“那妳可得好好討好我壹下，十五娘自小與我壹起長大，有我說合，當事半功倍！”
　　永樂公主就比趙匡贊大兩歲多，趙匡贊也自小就被外祖父李嗣源接到洛陽親自教養。
　　說是跟永樂公主壹起長大，也不是誇張，兩人說是姨母與侄子，實則情同姐弟。
　　不過，話是這麽說，趙匡贊還是很看好慕容信長的，就憑這身材和相貌、風度，就肯定能打動他那十五姨母的心了。
　　“天竺夏希王女和薩曼波斯宗室女各壹，某馬上就讓人從涼州送來，只要趙小郎能說合壹二！”
　　張昭立刻說道，他知道趙匡贊快要回開封了，不出意外的話，此君還要被父親接到契丹去生活幾年，隨後才會在耶律德光入中原的時候，想法留下。
　　趙家父子，父親在契丹，兒子在中原，兩邊下註，兩邊都有深厚的根基。
　　除了讓他牽紅線以外，張昭日後也用得上他，是以願意開出這麽好的條件。
　　“君子壹言！”
　　趙匡贊興奮都要跳起來了，天竺國的王女和波斯宗室女做侍妾，絕對能讓所有人艷羨不已，豈不是大大的風光。
　　“快馬壹鞭！”
　　張昭當即與趙匡贊擊掌壹次。隨後張昭走到了安審琦面前。
　　“五十萬貫！糧草金帛都可以，某立刻撤兵！”
　　壹聽這話，李從曮臉色壹白，直接就在扳足案後雙膝跪下。
　　“請減壹二，實是供奉不起啊！”
　　雖然李從曮說話了，但張昭沒看他，安審琦也沒看他，不過安審琦還是要幫著說幾句話。
　　壹是五十萬貫，李從曮確實拿不出來，二是李從曮的歧王府也就是鳳翔節度使地盤，是防禦孟氏蜀國的關鍵點，也不能太過削弱。
　　“還請司空，酌情減少壹二，另外，長安府庫中還有十萬貫的財貨，糧草數萬石，壹並交予司空。”
　　張昭沒有說話，這麽點，打發叫花子呢？
　　他從涼州來，光是花費就在十五萬貫以上了，還戰死了數百勇士，傷者數千，十萬貫無疑是在開玩笑！
　　“某親自去向商人借貸，壹定給司空湊齊二十萬貫，另外令郎的事情，某和康太尉壹定全力幫襯，還可表奏司空為郡王！”安審琦咬著後槽牙說道。
　　張昭終於點了點頭，“河西白糖、冰糖想要銷往蜀國，請太傅照付壹二，如此四十萬貫可也！”
　　此時，隴右通往蜀中的路，年久失修早就不行了。
　　唯壹的路，就是從鳳翔節度使的鳳州南下通往蜀國興元府（漢中）的這條路好走。
　　這也是李從曮的財路，進入蜀中的商人，都要被他們歧王府雁過拔毛。
　　張昭這意思，就是不希望李從曮阻塞，商稅更也不想繳。
　　“請減壹些罷，若是三十萬，砸鍋賣鐵也在十日內湊齊！”
　　李從曮此刻已經毫不顧形象了，他現在戰敗，回去撫恤就是天文數字，若是還要賠償三十萬貫以上，他必然拿不出錢撫恤，回去也得被下面的兵將給捅死。
　　“司空！老夫在秦州，深知歧王府境遇，三十萬貫，已是他們全力籌措了！”
　　康福被李從曮求救的目光看的渾身不自在，只能硬著頭皮出來求情。
　　“唉！既然是太傅與太尉壹起說情，三十五萬貫不能再少了！”
　　張昭長嘆了壹口氣，心裏卻還是挺高興的。
　　能撈到五十五萬貫也不錯，至少不會虧本，而且打通蜀中商路和向石敬瑭求親，更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