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神棄者

　　“吃吧。”
　　將謝秋澤的本命蠱蟲扔在紀青海的腳邊，李添袖拉了張椅子坐下，靜靜的觀察著他的表情。
　　只是現在，紀青海卻沒有半點劫後余生的慶幸。
　　因為在反復無常的李添袖面前，他永遠沒有絕對的安全。
　　這家夥沒有把他們當成同類看！
　　“不要嗎？”
　　李添袖將母蟲撿起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後者只是麻木的搖了搖頭。
　　於是他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
　　對於他來說，辨別壹個人是否在說謊並不難。
　　而謝秋澤說的也確實是實話，他現在的眼裏只有長生，所以才會不顧情義，要將郭掌櫃變成自己的傀儡。
　　但這也不是李添袖殺他的理由。
　　畢竟紀清海已放棄人的存在形式，對奪舍身體壹事已習以為常，那也是大哥別嘲笑二哥了。
　　兩人之間唯壹的區別，就是紀青海已經見識過壹次他們展現食物鏈頂端作風的樣子，心中已經埋下了恐懼的種子。
　　再經歷壹波大起大落，心理防線就會崩潰，更容易受他的控制。
　　就像是現在壹樣。
　　“好可怕的靜樹小姐……”
　　壹直旁觀的阿諾德不禁在心中感嘆。
　　要是李添袖真是歐曼大陸的人，怕是沒有他這個國王什麽事了。
　　“物品名稱：大道之骨。”
　　“品質：史詩。”
　　“效果：蘊含著邪靈意誌的屍骨，可用於參悟長生大道，但也可能會造成反噬。”
　　“備註：道不同，不相為謀。”
　　“這也算是大道？”
　　散場之後，紀青海算是徹底安生下來了，郭掌櫃也暫時打消了修仙的念頭。
　　而Q則看著被帶回來的馬骨，壹臉的失望之色。
　　“他之甘霖，我之毒藥。先收著吧，反正任務有用。”
　　李添袖拿出壹枚蠱蟲，這是傳說中穆遲那能夠攝人心魂的寶貝，只是由於他死的太快，沒能夠施展出來。
　　這東西的使用同樣擁有本命母蟲的限制，對他們來說也是如同雞肋，或許也就只有趙渺渺會多看兩眼。
　　將東西收好之後，輪回者們相繼休息。
　　第二天清晨，郭掌櫃低價將貨物賣給了客棧老板，決定輕裝返回南瞻城。
　　“江真人，昨晚的事情謝謝妳了。不過……我們現在真的能夠回去嗎？”
　　徒步走在隊伍的最前列，郭掌櫃對李添袖的態度充滿了感激。
　　倒不是李添袖昨晚的推斷有多麽的振聾發聵，主要是紀青海的頭被砍了下來，此時正掛在他的腰間，方便隨時問話。
　　這樣都還能不死，這些以蟲入道的修仙者實在是過於邪異了。
　　“想進南瞻城簡單呀，妳只要答應成為他們的客卿，然後把馬骨奉上就可以了。
　　這個世界強者為尊，穆遲死那是他惹錯了人。”紀青海任命似的回答道。
　　變成這副模樣，雖然還沒死，但也失去了反擊的力量，徹底的死心了。
　　而昨晚他沒有敢進行同類相食的舉動，就是為了避免李添袖有幹掉他的借口。
　　“該不會有詐吧？”Q狐疑的看著他。
　　“我哪敢呀，我壹看妳們就是連南瞻王都敢壹起動的樣子，我的命還捏在妳們手裏了。”紀青海苦笑道。
　　現在他只想早點回到南瞻府，讓他們看在南瞻王的面子上放他壹把。
　　“爺，老爺，行行好吧。”
　　“我已經三天沒吃飯了……”
　　“妳們缺人幹活嗎？我只要吃飯就行。”
　　隨著距離南瞻城越來越近，大路上也漸漸多出了壹些流民。
　　他們衣衫襤褸，露出了胸前的嶙峋瘦骨。
　　這其中有壹半人的身體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畸形。
　　或是頭部莫名腫大；或是嘴唇從中間開裂，就像是壹只兔子；還有壹只手臂萎縮，連走路都難以保持平衡的，等等等等。
　　“滾開滾開！”
　　商隊的護衛當即出身呵斥，用將刀劍將他們逼了出去。
　　但看著這些滿面菜色的流民，阿諾德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
　　就在他將手伸進包裹裏的時候，郭掌櫃卻猛的對他擺手，壓低聲音說道：“不能給他們啊！會出事的！”
　　“為什麽？”
　　阿諾德不解的看著他。
　　“不患寡而患不均，妳要是給了壹個人，其他人也會來找妳要。壹旦妳給不出來，肯定會發生沖突的。”郭掌櫃勸道。
　　雖然這壹群烏合之眾就算真的發瘋，對他們也造不成影響，但拿到東西的人就不壹定了。
　　當然這些人死不死他其實無所謂，但阿諾德自己估計會惡心個半天。
　　“為什麽這裏會有那麽多人？被遺棄了？”
　　李添袖擡頭看向遠方，已經勉強能夠看到南瞻城的城門了。
　　但他仔細點了點，就目前能夠看到的，那些抗坐在路邊乞討的，或是在樹林裏挖草根吃的流民，加起來就有658人，畸形人數打到了456。
　　沒看到的方向還有更多。
　　這個世界經濟不算富足，應該沒有掰斷四肢的人販子集團，那麽多畸形兒又是哪來的呢？
　　“這些人……都是種人生出的後代，所以容易出現殘疾。
　　他們的出生就是個悲劇，太可憐了。
　　南瞻王看不得這些，所以將他們流放到了城外來。”郭掌櫃解釋道。
　　“什麽？”
　　阿諾德都聽懵了。
　　什麽叫做看不得這些，所以流放到城外來了？
　　“種人？”
　　Q的眉頭也深深皺起。
　　“嗯……就是拿去配種的人……”郭掌櫃皺眉道。
　　“哈？”
　　Q的表情更困惑了。
　　他聽說過種豬和種馬，還是第壹次聽說種人，南瞻城的城主到底在幹什麽？
　　“原本人類的繁衍速度原本就不是很快。
　　而通過煉化靈種的方式修仙，會影響到人體的機能。尤其是在結丹期之後的階段，幾乎沒法誕生出後代。
　　所以為了更好的修煉，統治者會找出能力較強的壹些人來加快這壹過程。”紀青海解釋道。
　　他們所追求的長生，是意識的永恒。
　　可目前的修仙情況表明，他們的力量並沒有辦法維持軀體的永恒，終究還是要更換。
　　所以這時候，合適的軀體就顯得非常重要了。
　　“可為什麽會畸形？妳們用了什麽藥嗎？”Q皺眉道。
　　“原本……在妳們沒有修仙的時候，每個家庭能有多少個後代？”李添袖思索道。
　　“嗯……”
　　紀青海思索了很久，不確定的說道：“三四個家庭才有壹個吧。”
　　“也就是說，原本的基因都出了問題嗎？那倒也挺好解釋了。”李添袖說道。
　　“解釋什麽？”
　　出乎意料，問話的居然是紀青海。
　　“修仙狂熱的理由，還有這些人的來歷。”
　　李添袖擡頭看向遠方的城池，皺眉道：“對力量的渴望是壹種本能，追求長生無可厚非。
　　而如果是繁衍出了問題，那長生的重要程度就更無法代替了。
　　可這種方法畢竟不能真正的解決問題，逐漸退化的繁衍能力依舊會讓族群的人數銳減。
　　很多以血脈的傳承因此斷絕，村落這種以家族為主的聚集模式也在漸漸消失。
　　而當統治者初心改變，不惜把功能正常的人類當做動物去配種時，就會導致壹個結果——後代的血緣會越來越相近！”
　　“啊！”
　　Q猛然反應了過來。
　　“什麽意思？”
　　阿諾德沒聽懂。
　　“近親結合呀！”
　　Q看向阿諾德，解釋道：“根據我們幾千年的科學研究表明，近親結合很容易導致遺傳疾病。
　　這有很大概率會將有害的基因傳給後代，具體的表現，就是畸形、癡呆，還有各類的先天性疾病。”
　　“基因又是？”
　　郭掌櫃也不理解這種先進的詞匯。
　　“就像是城市由石頭鑄成，石頭又可以磨成石粉，再小的壹個顆粒，都能夠被分解為更小的結構，只是妳的肉眼無法分別。
　　而基因，就是血脈的微觀說法。
　　聽不懂沒有關系，總之結論就是，三代以內的血緣最好不要結合，否則就會出現問題。”李添袖解釋道。
　　“啊！”
　　郭掌櫃心頭猛的壹顫，下意識的看向自己的兒子。
　　雖然他沒有真正的理解基因這壹概念，但最後的結論，卻讓他感到無比的痛苦。
　　因為郭子龍從出生下來就不會哭，可以說是天生弱智，他壹直以為是遭了什麽天譴。
　　而如果用李添袖的理論來解釋，那就說得通了。
　　因為他們家很窮，娶不起老婆，所以他只能和自己的親生妹妹組建家庭。
　　沒想到……
　　“還有這種事情的嗎……”
　　阿諾德也不禁打了壹個激靈。
　　雖然他自己沒有過錯，但這種事在科學不發達的歐曼帝國其實很多。
　　為了帝國更好的發展，恐怕他回去之後也要重新頒布法令了。
　　“不管怎麽說，種人制度已經不像是人能夠設計出來的了，我昨晚的推論基本可以確定是對的。”李添袖瞇起了眼。
　　“妳是說……我真的不是人了嗎？”
　　紀青海突然皺起眉頭，臉上流露出困惑的表情。
　　昨晚遭到李添袖控訴的時候，他雖然選擇了屈服，但只是趨於武力。
　　對於他不是人的說法，他覺得是荒謬的。
　　可聽完剛才的那些話之後，他不禁也開始懷疑起來。
　　他是不是已經失去了對人類的同理心？
　　這樣的他，到底還是不是自己？
　　“如果妳印象中的人都跟妳壹樣，那答案就不用我說了。”李添袖想都不想的回答道。
　　對人類失去同理心，其實很正常。
　　他在獲得強大力量的時候，就曾經迷失過。
　　很多由人變成的神，因為力量過於懸殊，幾百上千年沒有和凡人打交道，也容易自然而然的摒棄這種無用的情緒。
　　但這群修仙者就算了。
　　這裏的力量體系離成神還遠得很，甚至於郭家的商隊團結起來，都還能絞殺結丹期的修仙者。
　　他們憑什麽會產生自己早已超脫人類存在的錯覺？
　　壹個人如此還說得過去，但如果人人如此，那就算還能算是人，那也已經不是了。
　　“……”
　　紀青海只是沈默，壹言不發的被吊在身側，走向遠方的城市。
　　……
　　噠噠噠。
　　“老爺，行行好吧。”
　　“我已經七天沒有吃飯了。”
　　“可憐可憐我的孩子吧……”
　　在李添袖進城的另壹個方向，壹個身穿白色神袍的男人被流民們攔下了腳步。
　　“真是可憐……”
　　男人擡起頭，金色的眼眸掃過平原上的眾多可憐人，流露出幾分慈悲之色。
　　他伸手在自己的空間口袋裏摸壹摸，隨後拿出了壹袋塑料制品，拿出了壹個面包和壹盒牛奶，將剩下的交給了壹個抱著孩子的女人：“可惜我也只有這麽多了，這些就給妳們吧。”
　　“謝謝老板！謝謝老板！”
　　女人喜出望外，似乎已經顧不得那妳睜不開眼睛的孩童，抓著東西就想往嘴裏塞。
　　“給我點！”
　　“妳可不能獨吞啊！”
　　眼瞧著有人拿到了食物，周圍的人立刻上去哄搶。
　　被餓得有氣無力的女人哪能保住這些東西，脆弱的袋子馬上就被撕開，裏面的東西紛紛散落。
　　“吃的！”
　　“真被他們給討到了？！”
　　眼瞧著有人討食成功，更多的人從遠處跑了過來，想要從中分壹杯羹。
　　“呵。”
　　白袍男人只是平靜的壹笑，便壹言不發的離開了。
　　“老板老板，妳叫什麽名字啊？”
　　壹個黑不溜秋的小娃子跟了上來，雖然明顯的營養不良，但四肢還是健全的。
　　“他們都叫我……聖主。”
　　白衣男人低下頭，語氣十分和藹。
　　“那麽……聖主真人，妳需要仆人嗎？我會偷東西，會打人，還……還會暖床，很能幹的！”
　　小娃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盡量讓自己的笑容變得好看壹些。
　　看不出來，她居然還是個女娃。
　　“不需要。”
　　聖主依舊保持著溫暖的微笑，只是他口中做出的回答，卻讓女娃如墜冰窖。
　　然而聖主並不想管，繼續向前步行。
　　可再擡頭時，有兩個人攔住了他。
　　“有什麽事嗎？”
　　聖主身姿站定，如同在傾聽信徒禱告的神甫。
　　“妳不能走！”
　　“把妳手上的食物交出來！”
　　兩個流民毫不客氣的說道。
　　由於離得太遠，他們已經搶不到那壹袋食物了。
　　“不行，這是我等會要吃的。”聖主面色平靜的拒絕了他們。
　　“可妳穿的那麽好，少吃壹頓也沒什麽吧？”為首的流民說道。
　　“能拿出這麽多食物，妳根本就不愁吃穿，給我們壹點錢怎麽了？”壹個女人也附和道。
　　“對啊，這不公平！”
　　更多的流民聚集了上來，眼神死死地盯著他手中的面包，眼神裏滿是血絲。
　　“嗯……”
　　聖主回頭看了壹眼獲得糧食的女人，她手中的嬰孩已經在搶奪中掉落，胸部都被踩變了形。
　　“這確實不公平，所以對錯就讓神來評判吧。”
　　聖主輕輕的點了點頭，從衣服裏拿出了壹枚金幣，不緊不慢的說道：“這裏有壹枚金幣，它壹面是字，壹面是人頭。
　　我把硬幣向上拋起，讓它自由落下，如果妳們能夠猜對，我就用全身的錢幫妳們購買食物。
　　但如果猜錯了，那就意味著妳們被神明摒棄了。”
　　說著，他就將硬幣高高拋起，壹把蓋在手背上，擡頭道：“認為是字朝上的人，舉手，少數服從多數，我只給妳們十秒。”
　　聖主的聲音不大，但卻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到了。
　　流民們面面相覷，可想想這個奇怪的男人手中就有壹枚金子，能夠買到大量的食物，也就先後進行了表態。
　　“字！那肯定字！”
　　“妳怎麽知道……我賭人頭！”
　　“字字字！我選字！”
　　“時間到。”
　　聖主面無表情的擡起頭，人群中選擇字的比例占據了足足七成。
　　於是他打開了手掌，輕輕的搖著頭：“妳們錯了，是人頭。”
　　這話壹出，不少人都收回了手。
　　“妳看錯了，我剛才選的是人頭……”
　　“啊對！這不算！”
　　還有流民試圖要辯解些什麽，聖主手中的食物與金幣卻都消失不見，從光門中拔出壹柄劍來，對著天空嘆氣道：
　　“真是可悲，妳們被神明擯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