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1章 襪羅微步，流水青萍

　　竹成絲，雨成線。
　　波浪般起伏的白墻，淡青色的石子小徑。
　　路旁的野草中夾雜著攀沿於古拙樹幹上的牽牛花，細雨把它們的葉子淋得鮮亮鮮亮的。
　　有美壹人，壹手撐著油紙傘，壹手提著石榴裙，從修竹林中悠然穿過。
　　人也輕盈，步也輕盈。人也翩躚，衫也翩躚。
　　她的容顏半遮於傘下，只露出鼻子、嘴巴和修長的頸。
　　鼻如膩脂，紅唇壹線，秀項修長，宛若優雅的天鵝。
　　秀色朱顏、粉墻黛瓦，野草牽牛，細雨綿綿，這壹幕幕美景組合起來，深淺層次、動靜滋味，更透出壹抹清雅幽遠的意境。
　　她裊裊地走著，壹個柔美的女人聲音在她身畔響著：“這時，他拔回了自己的劍，說了壹句‘魚兒出水跳，風雨要來到。還記得陳某的農時節氣歌麽？趕緊回去收衣服啦！’，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傘下美人兒笑了笑，道：“他是這麽說的？姜道人沒去追麽？”
　　那女人聲音道：“沒有。”
　　傘下美人兒嘆了口氣，道：“可惜了。”
　　那聲音道：“可惜什麽？”
　　傘下美人兒輕笑道：“既然知道他喜歡玩些實則虛之，虛則實之的把戲，為何不追上去壹探究竟？”
　　角門兒吱呀壹聲開了，門外雨水溝上，橫架壹塊石板，板下雨水，漫過了壹些野草，稍顯渾濁。
　　撐傘的美人兒忽然站住，向旁邊水溝裏看了看，傘下意識地擡高了些，露出壹雙嫵媚的眼睛，正是姬國九夫人，南子。
　　南子微露訝然，姍姍地走下石板，壹對高齒木屐踏過雨水溝邊的野草，草葉上的水珠兒隨著她的腳步翩然落下，滴在她如牛奶、如美玉、像剛剝了殼的雞殼壹般的纖美足上。
　　淺淺的水溝裏趴著壹個人，他的頭貼在排水溝沿上，溝裏的雨水半浸著他蒼白的臉，臉上沾著幾片草莖木梗。
　　南子看了看，便伸出那塗著寇丹、纖薄優美的足，勾在他的肋下，輕輕壹挑，陳玄丘的身子便壹翻，仰臥在水溝裏。
　　這壹仰，漫得那水溝裏的水壹下子湧上來，淹沒了美人兒的雪足，然後又把那臥蠶似的十趾重新呈露出來。
　　南子莞爾壹笑：“我就知道，他沒回去收什麽衣服。”
　　身旁那個聲音道：“什麽？收什麽衣服？”
　　南子微笑地打量著躺在地上的陳玄丘，淡淡地道：“鬼王宗的鬼修之法，太陰毒了，有傷天和，有損陰騭。奈何他們是姬侯的擁躉，我只能勸諫，不能出手。
　　如今鬼王宗精英盡喪，對姬侯來說，已經沒有什麽利用價值。如果說有，那就是剿滅鬼王宗，讓姬侯這個偽君子，再去收割壹撥愚夫愚婦們的感激涕零。”
　　南子唇角撇過壹抹譏誚：“這是我們的好機會，我們可以推波助瀾，徹底摧毀鬼王宗。”
　　南子聲音頓了壹頓，微微擡首向天，望著落下的絲絲細雨，冷誚地道：“鬼王宗與我南氏四百多年的夙世恩怨，也該做壹個了結了。”
　　空中那個女人聲音道：“可是，鬼王宗王慶已逃之夭夭，要誅殺他，只怕並不容易。”
　　南子好看的眉嫵媚地壹挑，道：“敦促姬侯，派兵剿殺鬼王宗各個壇口，叫他們不能立足。至於那個王慶……”
　　南子彎下纖柔的腰肢，用有趣的眼神兒看著水溝裏的陳玄丘，嫣然說道：“我來解決！”
　　……
　　鳳凰山後，壹棟木屋。
　　這裏從兩年前就開始籌備了，所以建了許多山居，只為選賢大會準備。
　　如今諸賢士被接進城中，入住了群賢館，只等著選官授職，這兒就空閑下來。
　　多日的賽事，要招待那麽多人，雜役們都累得筋疲力盡。壹些招來臨時服徭役的人已經回家，只剩下隸屬朝廷的長期雜役還留在山上。
　　看這樣子，他們至少要歇上幾天，沒壹兩個月的時間，不會把整個鳳凰山收拾出來。
　　殷受帶著茗兒和談少祝，就在後山較偏僻處選了壹棟木屋。
　　這兒很好，周圍有高大的樹木，因為要就著地勢建屋，所以兩棟小木屋幾乎是挨著的，中間只隔幾步路。
　　殷受皺著眉頭，舉著壹顆賣相和氣味實在是不怎麽樣的丹藥猶豫不決：“這東西真的管用？不會毒死人吧？”
　　可是看看湯少祝凹陷的眼眶，壹臉鬼氣的樣子，已經是半死不活，殷受搖了搖頭：“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殷受用力壹掐湯少祝的兩頰，令他嘴巴大大地張開，然後把丹藥粗魯地塞進了他的嘴裏。
　　殷受又拿來壹個裝水的黑陶罐子，壹手抓著湯少祝的頭發用力向後壹扯，讓他仰起臉兒來，便往他嘴裏咚咚地灌了幾口水。
　　片刻之後，湯少祝劇烈地咳嗽幾聲，身上突然散發出黑霧壹般的絲絲鬼氣。
　　殷受嗖地壹下沖出了小屋。
　　院子裏，木架上正掛著壹只正在炙烤中的野雞。
　　在這山上生火，只要有煙，很容易被人發現，但生火時註意及時驅散煙氣，等火燒起來，有這麽多冠蓋壹般的大樹擋著，倒是不用擔心了。
　　“哎呀，快烤糊了，看把我忙的。”
　　殷受急忙跑過去，給山雞換了壹面繼續烤著，又擡眼看看遠方，憂心忡忡地自語道：“他若回來，應該找得到我，不會出什麽事吧？”
　　“咳咳咳咳……”小木屋中傳出壹陣劇烈的咳嗽，湯少祝壹手扶著門框，壹手揉著後腦勺，雙腿有些虛弱地走出來。
　　殷受看了他壹眼，拍拍身旁的石頭：“過來坐，烤烤火，妳身上冰得很。”
　　湯少祝壹眼看見殷受，先是壹呆，繼而驚喜道：“三王子？妳怎麽在……”
　　“噓~”殷受趕緊豎指於唇，示意他小聲：“妳師妹就在隔壁屋中，可別叫她聽見。她不知道我的身份。妳放心，她只是神魂傷勢比妳還重，服了藥後就睡了。”
　　湯少祝激動地道：“我師妹也救出來了？多謝三……嗯……那？”
　　殷受咧嘴笑道：“妳叫我小……咳咳！妳叫我殷三少就好。”
　　湯少祝道：“是！殷三少，妳不是奉……奉師命遊歷天下麽？怎麽發現的我們，還把我們給救了出來？妳沒受傷吧？”
　　湯少祝是被王慶用離魂散魄大法強行鎮壓的，意誌未失去之前，就已明白王慶的目的，所以倒不用殷受解釋那麽多。
　　殷受咧了咧嘴，忸怩地道：“咳，那什麽，救妳的人不是我，是我大哥。”
　　湯少祝大吃壹驚，道：“大王子也來了？莫非我王已經知道姬侯圖謀不軌？”
　　殷受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兒：“我說的那個誰不是那個誰，我說的大哥是我遊歷江湖，認下的壹個大哥，等妳見到他就知道了，我這位大哥很漂亮！”
　　“啊？”
　　“啊！不是，我是說這位大哥……人品俊秀，武藝高強，為人仗義，很好相處。”
　　湯少祝道：“能讓三……少如此推崇，此人定然不俗。”
　　殷受與有榮焉，得意地道：“那是。他的師承……這不打緊。他的出身……也不了然。不過，他可是青萍山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