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章 夜行，壹點東宮

　　對於老太太的話，唐治當然是立即跪下，堅辭不受。
　　哪怕登基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還要三辭三讓呢，何況這個時候。
　　不過，賀蘭曌壹向對於繁文縟節不感興趣，尤其是這種私下場合。
　　她才懶得跟唐治作戲，強勢了壹輩子的賀蘭曌不容分說，直接就這麽定下來了。
　　不過，眼下之事，當然是先處理韋氏的後事。
　　老太太的意思依舊，不操辦，也不會撤去韋氏的庶人之名。
　　她兒子都是這麽操辦的，還能對這個兒媳網開壹面？
　　韋氏壹族已經滅了，當初留著她，就是因為她是唐治的母親。
　　偏生她還要作死，能讓她和唐仲平合葬，已經是給足面子了。
　　老太太堅持如此，唐治也沒辦法。
　　老太太把布條扔進了煮茶的炭爐，眼看著它化為灰燼。
　　但直到唐治出了宮，老太太的情緒還沒有完全平復下來。
　　她是真的被韋氏的惡毒給氣著了。
　　不過，她的腦海之中，也是忽然會閃過壹個念頭：“唐治非吾子，實竊國之賊也！”究竟只是泄憤罵它，還是另有意思？
　　不過，這種念頭飛快掠過心頭，也被她飛快的拋出了心外。
　　她不覺得會有這般荒誕奇葩的事情，完全沒有理由啊。
　　而且，她的潛意識也不允許她有這樣的想法。
　　她現在所做的壹切安排，都是圍繞唐治這個繼承人進行的，她的生命，已經不容許她再經歷巨變了。
　　唐治帶著息夫人回了東宮。
　　他是從前門進的，東宮賓客徐伯夷自然馬上闖訊迎了上來。
　　徐伯夷壹眼就看見了俏生生地站在唐治身後，穿著壹身宮婢衣裳的息夫人。
　　徐伯夷心頭頓時狂喜，大事諧矣，危機已去！
　　不過，這些天心裏頭已經承受了無數的天崩地裂的徐伯夷，臉上絲毫沒有顯露出來。
　　他看到息夫人時，甚至還露出壹絲驚訝，壹絲猶豫，似乎對這位金城舊相識，現在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相見似的，最後只是淡淡壹笑，輕輕壹頷首。
　　“伯夷，有件事，妳去做。”
　　徐伯夷向息夫人只微微壹頷首，便收回了目光。
　　此刻聽唐治壹喚，立即作出洗耳恭聽狀。
　　唐治仔細叮囑了壹番，徐伯夷點頭答應，立刻告退，去安排了。
　　自始至終，他沒對息夫人多看壹眼，有任何壹絲多余的表情。
　　息夫人本來還是有點忐忑的，也常想從他表情上看出些什麽，但是當徐伯夷若無其事地走開的時候，息夫人心中，忽地豁然開朗。
　　這件事，已經不存在了。
　　就算她和徐伯夷雙手攏著大喇叭，站在金殿上沖著滿朝文武喊，都沒有用了。
　　世上還有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不重要，重要的，這個秘密如今就算暴露出去，也再無人能夠證實。它將成為自古以來，許許多多的民間傳說之壹。
　　息夫人心頭的大石，也壹下子搬了下去，忽然間，只覺神清氣爽，壹身輕松。
　　唐治吩咐了徐伯夷去做事，然後便帶著息夫人繼續往後走。
　　前朝和後朝中間那道宮門，朝前的壹側是官兵把守，朝內的壹側是宦官把守，這裏就是內宮和外廷的分界線了。
　　唐治昂然而入，壹步不停，息夫人也只是邁著小碎步，跟個受氣小媳婦兒似的跟著他，亦步亦趨。
　　唐治沒有沿著中庭壹路走下去，前行壹陣，便轉向側院兒。
　　壹路上有宮娥太監看見，紛紛停下，原地行禮。
　　唐治也不理會，轉進壹處遊廊曲池處，忽然停下，緩緩轉身，看向息夫人。
　　“今天，在我母親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麽？”
　　息夫人垂首道：“就是奴婢在聖人面前所言，沒有其他。”
　　唐治目視她良久：“我和兩位兄長，手足情深。所謂唐治非吾子，如果只是壹句泄憤之語，母親能讓兩位兄長對我動手麽？”
　　息夫人脹紅了臉：“人溺水時，情急之下，壹根稻草尚且緊緊抓住。奴家怎麽知道韋娘娘是怎麽想的？殿下若是想尋個借口殺了奴家，動手便是，又何必如此相逼。”
　　唐治目光閃動，沈吟良久，緩緩道：“罷了，此間事，不必再提。”
　　他的確是有幾分好奇的，不過，這種事與其深挖，不如糊塗壹回吧。
　　何況，他的確不能算是韋氏的孩子。
　　息夫人的心壹下子放了下來，她知道，這件事至此，徹底畫上了句號。
　　唐治又深深望她壹眼，道：“以後，妳就留在東宮吧。”
　　息夫人的臉騰地壹下紅了，囁嚅道：“奴家……偌大的年紀了，不若……由小女入宮，侍候殿下。”
　　息夫人其實也不是沒有想法，不過，她今年都三十歲了，還能侍奉殿下幾年？
　　到時候人老色衰，色衰而恩馳，還不如讓女兒入宮，女兒才十五，正是花壹般的年紀，李家在殿下心中，便能多固寵些年。
　　若是女兒能給殿下再生個壹子半女，那就更完美了。
　　唐治啞然失笑：“我是說，妳來做司閨，留在東宮。”
　　司閨，是東宮女官之首，掌妃嬪及宮人名簿，總轄掌正、掌書、掌筵等諸女官。
　　息夫人這才知道，自己想岔了，登時臉龐更紅，訕訕地應了壹聲。
　　唐治想了壹想，道：“這廟堂之上，還有人心懷叵測，如果孤對李家繼續打壓著，更方便孤做之後的事情。
　　不過，這次這件事，妳辦的很好，孤能坐穩這個位子，靠的是真正的實力，也不是壹定要用陰謀詭計來佐助，所以，孤會提前兌現對妳李家的承諾。”
　　孤能坐穩這個位子，靠的是真正的實力，也不是壹定要用陰謀詭計來佐助。
　　言外之意，我現在能穩穩坐在這個位置上，憑我現有的實力，也已不是什麽陰謀詭計就能推翻的了。
　　這句話不無敲打之意，息夫人自然明白。
　　但，自家事自己知，她清楚，自從韋氏死了，這個秘密她知道或不知道，都已無法威脅到唐治，早把這件事努力地去忘記，自然也不在意。
　　她耳中聽到的，只有最後壹句“孤會提前兌現對妳李家的承諾。”
　　息夫人喜出望外，她跪在地上，感激涕零地道：“奴婢多謝殿下。”
　　“司閨該稱臣了。”
　　息夫人臉兒壹紅，柔聲道：“內臣息氏，叩謝殿下。”
　　“對了，妳女兒叫什麽來著？”
　　“其瑤，家裏都叫她三娘。”
　　息夫人心裏默默地補了壹句，倒是與三郎妳壹個排位呢。
　　唐治點點頭，道：“孤正在孝期，待除孝之後，叫其瑤入宮吧。”
　　息夫人至此再無半分忐忑，狂喜叩首，道：“多謝殿下恩典。”
　　待她擡起頭來，四目相對，唐治忽然想到自己與她……，現在又要征其女以充東宮。
　　雖說在他而言，這是為了徹底安撫住息氏，不過……
　　唐治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轉身便走：“起來吧，我先帶妳去見過謝妃，妳便正式履職吧。”
　　息夫人連忙起身，壹溜小碎步兒地追了上去，輕快得像只剪水的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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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治只在宮裏站了壹站，安置好了息氏，便立即快馬離開了東宮，只帶了二三十個侍衛，匆忙得根本沒擺儀仗。
　　唐治去了大哥唐齊府上，並叫人把小棠和唐修也都喚了來。
　　當他們聽說母親韋氏去世時，只有小棠哭了，唐齊和唐修已經麻木了。
　　“母親……是暴病而卒，還是……”
　　“對外，會說是暴病而卒。”
　　唐齊和唐修無語，那就不是暴病而卒唄？
　　唐治嘆了口氣：“母親不知收斂，言語之間，冒犯了聖人。”
　　唐齊大概想到了，應該就是這個原因了，不然，她在冷宮，連聖人的面都見不到，還能怎麽得罪她？
　　大概其就是這個兒媳用極其惡毒的語言咒罵了聖人，而賀蘭聖人壹旦知道，以她的性子，會怎麽做，不問可知了。
　　三人默默感傷中，唐治便把他的打算對三人說了壹遍。
　　他已經讓東宮賓客徐伯夷去操辦了，準備地面為墳，地下的話，規格擴大壹些。
　　當然，再怎麽擴大，也不可能是帝王陵的規格了。
　　且不說不可能，而且也沒那條件。
　　要知道帝王陵寢，那都是從他繼位那天就開始挑選風水上佳之地，設計施工的，哪裏來得及。
　　不過，唐治能盡量擴大墳墓規格，這可不是出錢出力的事兒，是頂著萬壹被聖人詰難的風險。
　　如今，也只有唐治才有這個資格和能力了。
　　唐齊感動地道：“三郎，多虧了妳。阿母是不喜歡妳的，但其實，阿母對我和二弟，也不喜歡。阿母就是壹向如此涼淡的性子。因著妳的原因，她本已做了皇後，卻又被貶成庶人，勢必格外恨妳，妳……不要放在心上。”
　　唐治誠懇道：“自己的母親，她要打要罵，我這為人子的，又怎能記仇？何況阿母已經去了，大哥盡管放心。”
　　兄妹幾人就韋氏的喪事，又議論了壹番
　　說起來，唐齊是長子，但是四兄妹壹番討論，拿主意做決定的，卻都是唐治。
　　壹切安排妥當，天色已經晚了。
　　壹天的酷暑，到了夜晚，總算有了幾分涼意。
　　唐治這才打道回府。
　　六百聲閉市鼓早已敲過，街上除了巡弋兵丁，壹個鬼影子都沒有。
　　已經是宵禁時刻了，街上禁絕行人。
　　但，這其中當然不包括當朝皇太孫。
　　前方的燈籠挑了起來，赫然只有兩個大字：“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