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棲凰鎮劍仙

　　微風卷起青石街面上的殘葉，讓寂寂無聲的小鎮帶上了幾分肅殺。
　　茶樓酒肆大門緊閉，門縫之間透出壹雙雙眼睛，盯著驅馬從長街上走過的三匹駿馬，以及站在長街中心攔路的男女。
　　左淩泉黑衣仗劍，站在青石長街中心，看著迎面而來的三騎，清冷眉宇微微蹙起。
　　湯靜煣躲在身後，已經察覺到了氣氛不對，手兒攥著左淩泉的衣袖，小聲道：
　　“小左，這幾個人好兇，我們回去吧。”
　　左淩泉並未回頭，只是擡了擡手：
　　“都是熟人，湯姐，妳先回去，待會我再陪妳回京城。”
　　湯靜煣有些猶豫，不過她壹個婦道人家，這種場合除了壞事也沒有作用，想想還是輕聲道：
　　“小左，妳可得註意些，年輕氣盛和人打架，出事兒的我見過太多了，這些事兒交給棲凰谷的長輩去處理，妳別強出頭。”
　　“我知道。”
　　湯靜煣抿了抿嘴，左淩泉不走，她也不好再勸，只能提著裙擺，小跑回了八角牌坊，邊走邊回頭。
　　察覺棲凰鎮的異動，在八角牌坊下看門棲凰谷弟子，往這邊跑來，也不乏弟子跑回柳林，向山谷內的師長稟報消息。
　　踏踏踏——
　　鐵蹄踏過青石街面，駿馬緩緩來到街心，三人翻身下馬。
　　程九江看著前方攔路的年輕人，沈聲道：
　　“左駙馬，妳是朝廷的人，不該插手此事。”
　　左淩泉擡起下巴：“我該怎麽做事兒，不需要外人教。”
　　呂明周和藍英，皆是靈谷壹重的武修，在大丹朝也算德高望重，見左淩泉如此輕狂，都是皺眉。
　　程九江聞言，倒沒有顯出怒色，走到距離左淩泉十丈之處，繼而擡起右手。
　　呼——
　　黃袍鼓脹，街上罡風驟起，帶著拳套的右手上綻放出扭曲電蛇。
　　下壹刻。
　　嘭！
　　拳頭落在街面的老舊青磚之上，發出了壹聲震耳欲聾的雷鳴。
　　青石炸裂化為碎石，龜裂紋路波浪般往外擴散。
　　兩側藥鋪茶肆，在氣勁之下墻壁崩裂，不過眨眼之間，青石長街中心，便出現了壹個圓環，圓環內磚石盡數碎裂，不剩完整的壹磚壹瓦。
　　程九江置身圓環的中心，而青石龜裂的紋路，在左淩泉的鞋尖戛然而止。
　　如此駭人的威勢，把剛剛跑過來的棲凰谷弟子驚得連連後退，驚呼出聲。
　　藏在房舍裏旁觀的修士，也被嚇得破窗而逃，再不敢停留在周邊。
　　背負長劍的呂明周，退開幾步，臉上難掩敬佩。同出扶乩山的藍英，對此倒是習以為常，只是看著寸步未退的左淩泉，眼中稍顯訝異。
　　壹拳過後，青石街面上又安靜下來。
　　程九江站直身形，看著紋絲不動的左淩泉：
　　“說‘不該插手’，是因為妳是朝廷的駙馬，給妳三分薄面；非要我說，妳連我身都近不了，妳才明白意思？”
　　左淩泉煉氣十二重，哪怕天資卓絕，劍氣離體也最多三五丈，在這個距離，確實摸不到程九江的衣角。
　　不過對於這句‘連我身都近不了’，左淩泉並不認同。他擡眼看著程九江，聲音平淡：
　　“我不出手，程仙長怎麽知曉？”
　　程九江見其不停勸阻，懶得再搭理壹個小輩，擡眼看向後方的八角牌坊，等待棲凰谷諸位掌房的到來。
　　藍英脾氣暴躁，見這小輩如此無禮，上前壹步冷聲道：
　　“黃口小兒，不知天高地厚，真以為有煉氣八重的修為，就敢在這種場合……”
　　嚓——
　　話音未落，青石長街上響起壹聲‘嗆啷’劍鳴！
　　寒光壹閃間，似乎連東方的晨曦都被壹分為二！
　　程九江望向八角牌坊，眼角余光卻見站在前方的黑衣年輕人，腰間長劍不知何時出鞘，劍鋒之上墨龍縈繞。
　　程九江目露錯愕，但錯愕並非來自左淩泉駭人的速度，而是左淩泉竟然敢拔劍！
　　他們三個靈谷站在這裏，人都沒來齊，嘴炮還沒開始打，就壹個人提劍往上沖，妳他娘腦子有毛病？
　　不過，這個念頭，只持續了壹瞬間，程九江眼中的錯愕，就變成了震驚。
　　因為劍太快了！
　　眨眼就來到了近前！
　　程九江雖然猝不及防，但武者本能還是讓他擡起了手，虎爪拳頭之上流光暴漲，護住了全身要害，同時往回飛退。
　　但程九江馬上就發現，面前的黑衣年輕人，劍鋒指的並不是他，而是正在開口說話的藍英。
　　只見那柄化為墨色的長劍，在出手壹瞬間顯出三道劍影，用的正是棲凰谷的看家絕技‘余霞成綺’，瞬息之間就到了藍英面前，連他都只能看見三道殘影。
　　余霞成綺練至大成，可百劍齊出，三道劍影顯然不多，是棲凰谷修士的正常水平。但程九江這輩子，還是第壹次瞧見，有人能把‘余霞成綺’用出這種誇張的速度。
　　颯——
　　左淩泉身隨劍走，三道劍影直指藍英全身上下，不過程九江壹楞神的功夫，便已經來到藍英身前。
　　藍英靈谷壹重的修為，再厲害也是個走雜門路數的修士。
　　左淩泉埋頭苦修十四年，求的就是個‘快’字，此時還是以半步靈谷的修為，第壹次滿狀態出手；打個相差不遠的雜門修士，如果還能讓對方反應過來的話，他這劍也就白練了。
　　藍英還在張口說話，瞳孔卻猛然收縮，但手指剛動了壹下，便覺胸口鉆心之痛傳來。
　　左淩泉距離藍英尚有丈余，墨流般的劍氣，便灌入藍英的胸口，毫無阻礙地把藍英的胸口打了個對穿。
　　嘭——
　　藍英後背爆出壹團血霧，身形隨後倒飛而出。
　　程九江誤判了左淩泉的攻擊目標，往回飛退再往前馳援，速度明顯慢了半拍，擡手壹拳轟出，壹道帶著雷光的拳影，砸向尚在前沖的左淩泉。
　　左淩泉眼神鋒銳無雙，壹擊得手後沒有半分停留，旋身壹劍，刺向了還在望著前方的呂明周。
　　呂明周有反應時間，雖然沒轉頭，腰間佩劍卻已經出鞘三寸，但這顯然來不及。
　　轟——
　　拳風在左淩泉身上炸開。
　　左淩泉禦出了壹道無憂符，不過劣質無憂符，對上靈谷四重的修士，和沒有區別不大。整個人剎那間被壹拳錘飛了出去，把街道側面的藥鋪撞了個對穿。
　　嘩啦——
　　喧囂戛然而止！
　　壹切不過電光石火之間，連程九江差點沒反應過來，閑雜人等更不用說。
　　從牌坊跑過來的棲凰谷弟子，只覺眼前壹花，相對而立的四人，就躺下壹個、不見壹個，旁邊的房舍也垮了，都是驚得停住腳步，急聲道：
　　“左師兄？！”
　　在犄角旮旯圍觀的散修，直接是沒看懂，但他們看出是左淩泉先出手，眼中此時才顯出錯愕，都在想——這小子瘋了不成？
　　全場最清醒的，恐怕只有能看清壹切的程九江。
　　程九江壹拳出手後，硬是在原地楞了片刻，才想起回頭查看兩名幫手。
　　藍英被壹劍穿胸，往後倒飛出去摔在街面上，捂著胸口滿眼震驚，都忘記了身上的劇痛。
　　呂明周把劍拔了出來，低頭看著胸口橫切而過的血痕，眼神茫然，現在還在思索發生了什麽事情。
　　片刻後，佩劍掉在地上。
　　叮叮當當——
　　佩劍在青石上彈了幾下，響聲驚醒了所有人，卻也讓棲凰鎮陷入了徹底死寂。
　　圍觀的修士，此時才明白發生了什麽！
　　這個黑衣年輕人，方才壹人對三靈谷出劍，還轉瞬滅倆？
　　這是天上的劍仙轉世不成？！
　　跑過來的棲凰谷弟子，手中劍都掉在了地上，張著嘴巴不知道該說啥。
　　程九江也是懵了片刻，才弄明白目前的情況，他看向被撞出破洞的藥鋪，不可思議道：
　　“妳入了靈谷？”
　　“咳咳……”
　　碎石瓦礫之間，壹襲黑袍的左淩泉，胸口衣袍粉碎，胸膛上留下了壹個烏青拳印。
　　不過程九江倉皇之下在遠處出手，力道不大，並未傷及要害肺腑。
　　左淩泉咳嗽兩聲，從瓦礫間站起身來，劍鋒斜指地面：
　　“沒那麽高，半步靈谷。”
　　程九江面露難以置信——即便不是靈谷，也是煉氣十二重，否則不可能有這麽強的殺力。他可是知曉左淩泉才十七歲，上次煉氣八重，都把所有人嚇得不輕，如今又來個煉氣十二，這是神仙不成？
　　相較於程九江的震驚，左淩泉則要放松得多，他走出破房子，開口道：
　　“早知道妳們這麽菜，那天在棲凰谷就該把妳打趴下，害得我白擔驚受怕壹個月。”
　　這句話並非狂妄。
　　左淩泉長這麽大，交手過最厲害的敵人，估計只有長青山裏的屠陽。
　　對靈谷境的‘高人’，左淩泉還抱有敬畏之心，只在和吳清婉切磋時，確定自己有十足的把握，能壹劍瞬殺靈谷壹重的修士，對付靈谷四重的程九江，他其實心裏沒底。
　　方才左淩泉敢出劍，是發現程九江拳風的壓迫力，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麽強；不過程九江終究是靈谷四重，他也不敢貿然剛正面，所以選擇了先對付兩個靈谷壹重的菜雞試探佯攻。
　　此時壹劍出完，左淩泉也摸清了大概——以程九江的反應速度來看，他有壹戰之力，雖說不壹定能打過，但他後面可還有三個靈谷境的幫手沒到場。
　　左淩泉拍了拍胸口的灰塵，從藥鋪裏走出來，示意地上的藍英，和即將倒下的呂明周：
　　“留他倆壹條命，是給程仙長三分薄面，妳知難而退，過去的事兒棲凰谷既往不咎；如果非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估計程仙長，撐不到師伯他們過來給妳解圍。”
　　此言壹出，全場寂寂。
　　些許旁觀的修士，想說左淩泉太狂妄，但瞧見街面上的情況，硬是不敢開口。
　　程九江聽見這目中無人的言語，沒有回應，只是雙眼微瞇，雙拳壹張壹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