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雷霆崖

　　雖然很克制，修煉從頭到尾也持續了壹整夜，靜煣意猶未盡，最後還是左淩泉擔心老祖動怒，主動剎了車。
　　昨夜插曲過後，龜島上的氣氛變得詭異起來，所有修士無論境界高低，都做出‘恐驚天上人’之態，默默待在各自居所。
　　左淩泉不好透漏蛟龍破海的細節，也解釋不清楚，對此只能保持神秘姿態，盡量深居簡出。
　　走出睡房來到外面的茶室，謝秋桃因為昨晚的事兒，不好出去閑逛，在茶榻上盤坐，懷裏放著小龍龜，正兇巴巴地訓團子：
　　“看妳惹得好事兒，現在好啦，我們都不出去啦。渡船上面可有好多好玩的地方，前面有個說書堂子，外面還有間飯館，裏面賣的有南嶼洲那邊特產的南海魷魚串兒，腰那麽粗，烤熟切片加醬油沾芥末，那滋味……現在都吃不著了！”
　　罪魁禍首團子，四仰八叉地躺在茶案上，小爪爪朝天，翅膀攤開上下滑動，壹副“鳥鳥自由了”的囂張模樣，聽累了還張開鳥喙，問謝秋桃要小魚幹吃，完全沒有自己闖禍了的覺悟。
　　不過昨天的事兒，也怪不得團子，只能說註定有此壹劫。
　　謝秋桃絮叨片刻，聽見開門聲，回頭瞧見精神飽滿的左淩泉，難免想起靜煣那身算不得衣裳的衣裳，和白的晃眼睛的大臀兒……
　　謝秋桃臉兒紅了下，眼神怪異地打招呼：
　　“左公子，昨晚休息的還好吧。”
　　“修煉了壹晚上，挺好的。”
　　“是嗎，呵呵……”
　　謝秋桃臉蛋兒紅紅，半點不信，但作為小姑娘，不好點破，就繼續餵起了團子。
　　左淩泉第壹次坐跨海渡船，心中不乏好奇，想和謝秋桃在船上走走看看，但昨夜弄出壹場風波，在渡船上瞎逛可能嚇到人，他不修煉的情況下，也只能站在窗口，瞄壹眼海外的風景。
　　從玉瑤洲跑到華鈞洲，本就遙遠，走的也不是直線；雖然海面上沒有山巒障礙，但海底卻有很多險地，比如老蛟盤踞的海窩、鯤鯨活躍的區域等等，能清理的往年早已經清理，代價太大就只能繞開，以免遇到風險。
　　東海太過遼闊，不光有海水，大小島嶼也時常能瞧見，最大的壹個能趕上俗世壹州之地的規模，被譽為登龍臺，聽說常有蛟龍在上面曬太陽，渡船自是不敢靠近。
　　除此之外，還有些許海外仙島，上面的宗門多走隱世之道，不常於外界接觸，礙於修行資源的匱乏，規模都不大。
　　渡船上些許小修士，目的地便是去海外仙島隱居修行，渡船偶爾從附近經過時，拓天王八便會叫壹聲，有人出來查看，如果沒能被看上，渡船也會把人接上來帶回去。
　　除開這些海上的仙家瑣事，渡船的東家黃寂，在默默沈寂幾天後，也派執事上門，借著詢問所需的空檔，宴請左淩泉去做客。
　　黃寂背後的千星島，在南嶼洲眾仙家中壹家獨大，修行道的話語權不弱於東洲南盟，黃寂的師長冥河老祖，屬於能和上官老祖平起平坐的存在。
　　這種體量的仙家勢力，貿然扯上關系絕非好事，左淩泉此行不去南嶼洲，喝退蛟龍的事兒更不好解釋，對宴請自然是婉拒了。
　　龜島跨海航速不慢，但從登潮港出發，跨過漫漫東海接近華鈞洲，還是用了三個多月。
　　旅途中，左淩泉除開偶爾看壹下風景，其他時候都在屋裏打坐，和靜煣也親密了兩次，因為每次都得事前和老祖打招呼，太頻繁靜煣都不好意思，兩個人都很克制。
　　謝秋桃同樣在茶室修煉，壹路上沒出過門，因為不曉得開門後會不會看見少女不宜的場面，也未曾跑進睡房竄門。
　　三人都是修行中人，對埋頭打坐的日子早已適應，就是把團子憋壞了。
　　三個多月航行後，渡船剛接近海岸線，團子瘋了似的爬起來，站在睡房門口化身啄木鳥，用鳥喙瘋狂敲門。
　　咚咚咚——
　　左淩泉從入定中蘇醒，睜眼眼簾看向四周。
　　房間壹切如常，飄著聚而不散的霧氣，靜煣穿著輕薄夏裙，躺在身邊，枕著他的大腿，還在閉目熟睡。
　　靜煣的修煉姿勢，向來如此隨意，真坐著反而覺得累沒法入定，左淩泉早就習慣了，輕輕在她的臉蛋兒上捏了下。
　　“嗯……”
　　湯靜煣蹙起眉兒，睡眼惺忪地撐起上半身，望向窗戶：
　　“到了嗎？”
　　“快了。”
　　左淩泉站起身來，打開睡房的門，可見團子在門前跳來跳去，用翅膀指向窗外，壹副很興奮的樣子。
　　“嘰嘰嘰……”
　　謝秋桃早已經收功，換上了壹身得體的小裙子，背著鐵琵琶，趴在窗口用雙手捧著下巴，正在朝遠方眺望。
　　謝秋桃個兒不算高，但身段兒很不錯，以前穿著寬松裙子不覺得，此時擺出跪趴的姿勢，撅著粉臀，才能看出女兒家該有的圓潤。
　　左淩泉雖然有點好色，但那是對自己媳婦，面對清清白白的姑娘，自然不會盯著人家屁股看，來到跟前，往窗外眺望：
　　“這裏就是雷霆崖？”
　　“是呀，壯觀吧？”
　　左淩泉只是往窗外掃了壹眼，眼底就露出訝然之色。
　　出發才是初夏，抵達以至初秋。
　　暖黃秋日之下，壹面猶如黑色城墻般的百丈海崖，肅立在海岸線上，左右不見邊際。
　　崖壁修建無數婉轉廊橋，上至頂端，下到海面，可見崖壁上方高聳的塔樓，以及海面上千帆匯聚的各地渡船。
　　用千帆來形容，可能有點不恰當。
　　左淩泉距離還很遠，目之所及全是五花八門的大小渡船，不光海面，連天上都懸浮著無數仙家船只，至於在遠處禦空的修士，就更多了，遠看去就好似壹片五彩斑斕的祥雲，往內陸飛散，又同時往海崖匯聚。
　　論起富饒，南方九宗確實首屈壹指，但論起規模，華鈞洲這座連接東南數洲的港口，確實比登潮港大得多。
　　左淩泉站在窗口遠觀雷霆崖全景，眼中有驚嘆，也不乏疑惑，詢問道：
　　“這地方為什麽叫雷霆崖？有牛頭妖怪嗎？”
　　“嗯？”謝秋桃站直身形，有些不明所以，解釋道：“這裏據說以前叫黑石崖，但因為第壹次到這裏來的修士，瞧見這裏壯觀的場景，都是心頭壹震，久而久之就變成了雷霆崖，因為霸氣又廣為流傳，就都這麽叫了……”
　　……
　　兩人閑談之際，湯靜煣在睡房梳妝打扮壹番，也收拾好了，身著較為保守的秋裙，戴了個帷帽，把急不可耐的團子抱在懷裏。
　　左淩泉將兩把劍掛在腰間，取了個鬥笠戴在頭上，等待龜島在雷霆崖專用的海港靠岸。
　　這艘龜島，可能是雷霆崖所以渡船中最有秩序的，幾個月來和不知名仙尊待在壹起的壓力太大，船上修士壹靠岸，就整整齊齊地下了龜島，連腳步聲都沒有，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就走空了。
　　左淩泉帶著兩個姑娘從僻靜處，走向雷霆崖下的廊橋，期間還瞧見龜島東家黃寂，帶著幾個執事站在龜島邊緣，俯身拱手恭送，也沒靠近打擾。
　　左淩泉受之有愧，頷首回敬壹禮後，就快步下了龜島。
　　本以為旅途上鬧劇就此結束，可以悄然遁入人海。
　　但左淩泉剛下渡船，就瞧見人山人海的遊廊入口，站著壹老壹少兩個道士，正在向龜島這邊眺望。
　　為首的自然是吳老道，瞧見三人下來，神色壹震，卻不敢貿然上前。
　　吳老道以囚龍陣壓東海龍王，雖然看起來是場鬧劇，但吳老道自己並不知道，舍身螳臂當車調虎離山，給渡船修士逃命的機會，這份大義做不得假。
　　此舉讓左淩泉對吳老道的敬意，比黃寂重得多，快步走到跟前，拱手壹禮：
　　“吳道長。”
　　“誒！受不起受不起……”
　　吳老道連忙避開，和和氣氣道：“前輩如此客氣，晚輩……”
　　左淩泉年紀不大，受吳老道拜見，恐怕要折壽，他擡手制止，示意吳老道壹起入遊廊，待到僻靜處，才搖頭苦笑：
　　“吳道長別誠惶誠恐了，我也是遭了無妄之災。那晚上蛟龍出水，我還沒看清怎麽回事，就有壹位仙尊落在了身邊，壹言把蛟龍喝退後，讓我別聲張，就走了。具體的在下也不敢多說，再說就得遭天譴了。”
　　吳老道眼力不差，也不覺得左淩泉道行，能高到堪比天神的地步，不過此事無論如何，都和左淩泉有點關系。他識趣點頭，不再多問，而是道：
　　“那晚的場面前所未見，貧道說到底也只是個還在爬山的道人，山巔仙尊的風采沒見過幾回，過來攀個交情，還望左劍仙勿怪。”
　　謝秋桃走在跟前，笑瞇瞇道：“吳道長，妳這麽客氣反而沒意思了，我看妳老人家道行也不低，以後說不定我們還得找妳幫忙呢。”
　　“貧道這道行，幾位恐怕看不上，不過貧道在華鈞洲確實有些熟人。以往日所見，左劍仙怕是第壹次來，若是有需要，招呼壹聲即可……”
　　幾人相伴走上海崖後，入目是綿延到天際盡頭的建築，樓閣參差、人如潮水。
　　所見的場景，和玉瑤洲的仙家集市差不多，區別之處在於集市中的修士，掛九宗牌子的寥寥無幾，大部分都是些沒聽說過的宗門徽記。
　　吳老道確實只是來攀個交情，多余的話壹句沒問，只是沿途拉著家常；左淩泉三人談笑對答間，打量著雷霆崖街市間各種奇門物件。
　　作為三洲交匯的渡口，雷霆崖仙家集市的繁華到了讓人嘆為觀止的地步，連街邊的地攤都是靈器起步，尋常法器都沒人好意思擺出來，當然，也可能是地價太貴，賣便宜東西虧本。
　　團子對幾人的交談自然沒興趣，在船上都快饞瘋了，此時從湯靜煣胳膊間探頭，打量著街邊攤子上的奇珍小獸，本來還比較克制，等走到壹家飼育靈獸的鋪子時，聞到專門用來饞靈獸崽崽的香味，就再也忍不住了，委屈巴拉的用腦袋蹭湯靜煣胳膊：
　　“嘰嘰嘰~~~”
　　湯靜煣心疼團子，提議進去逛逛，走在前面的吳老道，轉眼看了下招牌，插話道：
　　“差點忘了幾位還帶著靈獸，開在碼頭邊上的鋪子，多半都物不美價不廉，專宰剛出山的小年輕，真想購置東西，得去前面的主街。”
　　謝秋桃了解這些門道，不過她往日沒養靈獸，對地方不甚了解，詢問道：
　　“吳道長知道好去處？”
　　吳老道撫須壹笑：“乾元街的多寶潭，專門賣這些，而且還開潭讓人碰運氣釣靈獸；貧道第壹次來這兒的時候，去湊熱鬧，僥幸得了壹尾鯉魚，後來送給了伏龍山，現在還養在那裏；妳們要是去過伏龍山，應該在太清池裏見過，長著兩根紅須那條。”
　　左淩泉途徑伏龍山，沒進去遊覽，自然沒見過，不過聽到‘長著兩條紅須’，他就明白血脈大概率和蛟龍有關，品階絕不會低。
　　謝秋桃眼神意外：“我聽說過多寶潭，不都說是騙人的嗎，根本釣不上來好東西。”
　　吳老道呵呵壹笑：“開鋪子做生意，豈會虧本，東西越好自然越難得手；這種事情，就和找機緣壹樣，得手不貪心，沒得手就是機緣未至，只當閑時雅趣，強求不得。”
　　謝秋桃微微點頭：“也是，反正要給鳥鳥買點口糧，壹起去看看唄。”
　　吳老道聽見這個，倒是露出幾分慚愧，示意旁邊的徒弟鹿青：
　　“玉凈山派了人在集市外接送，不好久留，貧道就不隨幾位過去了，下次如有機會，再和幾位壹起坐坐。”
　　左淩泉見此，沒有客套太多，和吳老道留了個聯系方式後，就目送師徒兩人，匯入了集市人海……
　　——
　　……
　　“……蛟龍長至少三千丈，光是龍須就有十余丈粗細，黃某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麽大的蛟龍……”
　　“別扯犢子，我問妳，三千丈約莫二十裏，登潮港沿岸的海深最多兩三裏，那條蛟龍怎麽在海面下展開身形四處翻騰？妳站在齊膝深的水裏給老夫翻騰幾下看看？”
　　“楚兄別不信，黃某親眼所見，只是當時情況危急，不好把場面記錄下來……”
　　巷弄之間，破茶鋪裏。
　　剛剛靠岸的龜島東家黃寂，坐在茶桌旁，訴說起路上的遭遇，心有余悸。
　　掌櫃靠在躺椅上，對黃寂所講故事，並不認為是假的，但確信是誇大其詞。
　　三千丈的蛟龍世上可能有，但必然待在無盡深海，能出現在海岸附近的只能是龍王爺，而龍王爺不可能被喝退的，至少九洲大地的生靈不行。
　　“妳說喝退蛟龍的，是什麽樣的人？”
　　“不認識，常人豈敢隨意窺探，相貌都不敢記住，記住了也不敢告訴楚兄。”
　　“那妳還說個什麽？老夫看妳就是來蹭茶水。”
　　黃寂無奈壹嘆，對方未曾授意，他實在不敢輕易把事情瞎傳，只能道：
　　“罷了罷了，其他去玉瑤洲的船，楚兄還是多叮囑壹句，若再撞上壹次蛟龍，可不壹定有黃某這麽好運氣。”
　　說完話把茶水壹飲而盡，起身離開了茶肆。
　　掌櫃的在躺椅上，琢磨著黃寂所言的事情脈絡，尚未琢磨出個所以然，鋪子的布簾就被壹只手挑開了。
　　掌櫃擡眼壹看，來的是個女人。
　　女人面相三十左右，穿著雷霆崖常見的法袍，留仙裙的款式，深青的面料略顯樸素，梳婦人髻，頭戴花簪，手腕上還有帶著個看不出門道的鐲子，整體打扮不惹眼，氣質卻很溫雅，帶著壹股柔媚韻味。
　　掌櫃略微打量——不認識，也看不出底細——從躺椅上坐了起來，開口道：
　　“喝茶？”
　　花簪少婦挑起布簾進入茶館，如同經常過來的常客，從袖子裏取出壹個錢袋，丟在了櫃臺上的銅盆裏：
　　“到茶鋪來還能吃飯不成，來壹壺鏡花茶，帶走。”
　　掌櫃微微皺眉，靠回了躺椅上：
　　“道友看起來認識老夫，既然來了雷霆崖，何必遮頭掩面，還怕老夫不守規矩，對客人動手不成？”
　　花簪少婦在老舊茶桌旁坐下：“黑崖劍鬼楚毅的名字，世上有幾人不曉得，我有要事在身，不方便透露身份罷了。”
　　掌櫃楚毅聞言目露意外，作為雷霆崖的門神，知道他諢號的人挺多，但能壹口叫出他的名字，還敢當面直呼其名的，真沒幾個。
　　“雷霆崖是渡口，修士來去自如，只要不惹事，老夫自然不會過問道友身份。”
　　楚毅目光望向櫃臺的錢袋子：
　　“不過，這茶鋪是老夫的私產，只用來接待友人。道友既然知道老夫的名號，也該知道老夫的規矩，若是投緣，茶水錢看著給，不給也無妨；若是不投緣，老夫又豈會稀罕這袋神仙錢。”
　　花簪女子顯然知道規矩，但並不想遵守。她看著墻上的字跡：
　　“知道妳不圖錢，圖的是這些字裏面的精氣神，但有些人的字跡，妳受不起，怕把妳劍心弄崩了，才問妳買壹壺茶帶走。”
　　楚毅聽見這話，不怒反笑。
　　他在這裏開茶鋪，給後輩劍俠提供淬煉心性的鏡花茶，求的確實是字跡中的精氣神，通過哪些人能完成誌向、哪些人不能，來調整凝練自身劍心，算是觀他人之道，互惠互利。
　　有些驚才絕艷的劍仙，字跡中蘊含的精氣神確實刺目，如果年輕氣盛的劍俠看到，感受到人與人的差距比人和狗還大，確實會產生自我懷疑、失去前行的動力，也就是劍心崩碎。
　　但那是年輕人，楚毅能坐鎮雷霆崖，放在華鈞洲也是有名有姓的劍仙，心境早已經錘煉紮實，豈會因為看到驚才絕艷的好苗子，就自愧不如崩了劍心？
　　楚毅冷笑壹聲：“道友既然這麽說，那位劍仙恐怕已經超凡入聖，這種境界的高人，還需要楚某這碗茶水幫忙淬煉心境？”
　　花簪女子微微聳肩：“他本來就不需要，我只是好奇他喝下去是什麽反應。聽說能半刻鐘回神，就是劍仙胚子，妳這最快回神兒的人是多久？”
　　楚毅雖然不知曉女子身份，但感覺得出女子道行不比他低，再不滿也不可能真動手。稍微沈默了下，還是不屑道：
　　“道友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妳那晚輩再快回神，也只是第二，不可能爭第壹。因為最快回神的那個小子，根本就沒楞神。”
　　“是道行太高，還是天生無情無欲？”
　　“都不是，純粹的心境好，此人現世，足以讓天下劍俠驚為天人、九洲老祖嘆為觀止！”
　　楚毅說得很認真，半點沒吹牛的意思，也確實沒吹牛，畢竟他現在還對那白嫖了他茶水，還說他賣假貨的小王八蛋念念不忘。
　　花簪女子見楚毅不似作假，眼底也顯出了幾分鄭重：
　　“此子是何方神聖？”
　　楚毅淡淡哼了聲：“道友問這話，莫非是想給晚輩清理日後的攔路虎？”
　　花簪女子知道自己問多了，打聽別家好苗子本就犯忌諱，真有天資好到這種地步的苗子，楚毅知道也不敢亂說，惹出事兒來楚毅的命可不夠賠。
　　“隨便問問罷了。雖然妳說的人毫無意外是第壹，但我那個晚輩，也不壹定是第二，並列第壹也有可能。”
　　楚毅半點不信。
　　因為他說的那廝是個特例，天生看得開，已經到了胸無大誌的地步。
　　毫無上進心、遇事兒就躺平；只要我不往前走，再高的坎都拿我沒辦法；只要我壹直在坑底，妳就沒法讓我掉坑裏，這能有啥心結執念？
　　修士則不然，修行必須往前走、往上爬，刻苦修行，目標越大，對未來的擔憂、修行上的挫折、對自身實力的懷疑就越難克服，道心再堅韌的人，都會稍微回憶下曾經的波折，時間長短罷了，不可能沒有。
　　楚毅在這裏開鋪子，遇到過最厲害的修士，應該是劍心沒崩之前的陸劍塵，基本無情無欲、心智堅若磐石，只入神了不到十息時間，就掃去俗世父母、發妻等等所有雜念回了神，甩開其他所有人壹大截。
　　陸劍塵當時確實不是個東西，但天賦也確實讓人驚嘆，連仇封情這些東洲豪門天驕都得跟著他混，已經算是壹洲頂流的劍道奇才了。
　　楚毅見花簪女子口氣這麽大，看在對方道行不低的份兒上，並未輕視對方，擡手輕勾，桌上出現壹杯熱茶：
　　“話說到這份兒上了，是騾子是馬都得牽出來溜溜。鏡花茶給道友壹碗，只要妳那晚輩，能在三息之內回神，茶水錢老夫不要，再倒給妳壹袋五彩錢。超過三息，道友欠老夫壹個人情，等道友啥時候方便露面，再來還老夫便是。”
　　銅盆裏的壹袋神仙錢，約莫百枚金縷銖，因為鏡花茶別無二家不定價，這個茶水錢很難說給多了還是給少了。
　　而換成壹袋五彩銖就不壹樣了，價值翻百倍，相當於百萬白玉銖，家業再大的山巔老祖，花之前恐怕都會打打算盤。
　　不過山巔修士出手的人情價，不能用錢來計算，這個賭註只能說半斤八兩。
　　花簪女子覺得楚毅氣勢很足，似乎十拿九穩，稍有遲疑，不過最後還是擡手輕揮，將茶水收入袖中：
　　“壹言為定。”
　　說完起身出了酒肆。
　　楚毅收起銅盆裏的錢袋，搖頭壹嘆，估摸這位不知名道友，大概率會賴賬壹去不返。
　　三息之內回神，要麽是天資遠超陸劍塵，要麽就是上次遇見的那種修行奇葩；陸劍塵被諸多山巔老祖留意，評價為‘不成仙君則成魔神’，能遠超他的人都已經成了仙君妖王，千年不壹定能出壹個，這種人的師尊，會閑到找他來討茶喝？
　　修行奇葩就不用說了，修行道要是能有第二個，九洲怕是氣數已盡，開始青黃不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