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用等到冬天了

　　吊鍋裏的烏羅任很快吃完，呂律和陳秀清都有些意猶未盡。
　　趙團青看著兩人笑笑，沖著烏娜堪說道：“去把弄好的西拉日恩拿來。”
　　呂律聽到這話，眼睛不由壹亮，碰了碰陳秀清笑道：“咱們今天果然很有口福。”
　　陳秀清不懂是啥意思，連忙問道：“西拉日恩是啥？”
　　“西拉日恩，鄂倫春語中的烤肉。”呂律笑著解釋。
　　陳秀清立刻就忍不住吞起了口水。
　　麅子肉做熟很快，弄到天黑才吃飯，耽擱那麽就，原來是早早就在打理麅肉的烏娜堪和趙團青，早有準備。
　　烏娜堪很恭敬地沖著趙團青行了個禮，起身離開，回來的時候，手中拿著不少肉串。
　　這些肉串，是用拇指粗細的木棍兩頭削尖，再將切片的麅子肉穿在木棍的壹頭。
　　烏娜堪進來後，將肉串分發給幾人。
　　呂律和陳秀清也學著趙團青的樣子，從趙團青遞來的鹽葫裏倒了些鹽巴出來，撒在肉上，然後將棍子插在火堆邊烘烤。
　　烤肉的樂趣，不光是滿足胃口，聊天才是關鍵。
　　趙團青和趙永柯說著在山裏打獵遇到的事情，沾了酒就滿臉通紅的陳秀清自己沒啥好說的，倒是把呂律這些日子在秀山屯做的那些事兒給抖落出來。
　　呂律都開始懷疑陳秀清是不是喝高了。
　　看這樣子，憨厚的陳秀清對趙團青和趙永柯壹家，還是非常喜歡的。
　　每每趙團青父子倆問起呂律這些事兒，他也就細細說了自己的考量。
　　幸好，陳秀清還很有分寸地沒有將擡棒槌的事情也壹並抖落出來。
　　聽到呂律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做了那麽多事情，趙永柯還不覺得咋樣，但趙團青聽著那就是完全不壹樣的感覺。
　　趙團青很清楚呂律的水準，沒有想到，呂律在這方面居然成長的如此之快，有些法子用起來，考量得相當仔細，仔細到有不少細節他都不曾註意，但現在聽呂律說起緣由來，立刻覺得大有道理。
　　他哪裏知道，呂律腦海中有幾十年的記憶，還有不少從別的獵人那裏聽來、學來的技巧，包括後世網絡上的很多信息。
　　在這些事情中，元寶五條狗自己認主，並在呂律接下來的日子中扮演著很重要的角色，這多少就有點玄乎的感覺，就連趙團青都忍不住不時地抽著靜靜地趴在羅撮子外邊的五條大笨狗。
　　不知什麽時候，黑嘴也已經混在它們之中，很乖巧地跟幾條狗崽湊在了壹起。
　　趙團青總覺得這五條狗很不簡單，尤其是元寶。
　　“烏娜堪，去，把剩下的那些麅肉，好好弄些出來，將幾條狗飽飽地餵上壹頓。”他立刻朝著烏娜堪吩咐。
　　烏娜堪當即走了出去，不多時端了不少麅肉回來。
　　趙永柯打的這只麅子不小，有近三十公斤的樣子，被幾人吃了壹些，還剩下大半。
　　壹家子對幾條狗那是相當的舍得，看樣子是把剩下的全拿出來了。
　　只是，當烏娜堪將麅肉拋在幾條狗面前時，除了黑嘴起身朝著麅肉跑過去，元寶等幾條狗卻是不見動靜，尤其是幾條狗崽，哈喇子都流出來了，眼睛也盯著那些肉，就是不見動。
　　它們已經養成習慣，不吃別人餵的肉，只吃呂律餵的。
　　所以，明明很想吃，壹個個也回頭看著呂律哼哼。
　　“咋都不吃啊？”烏娜堪則有些犯難：“這肉沒問題啊！”
　　“不是這肉的問題，是它們只吃我餵的東西。”
　　呂律笑著起身，接過肉盆，將肉餵給元寶它們，壹下子就全都狼吞虎咽地吃開了。
　　“好狗啊！”
　　趙團青看得連連點頭，沖著呂律說道：“妳會是個最好的獵手。”
　　呂律不知道趙團青怎麽突然說這話，只是隱隱覺得，趙團青對自己似乎壹下子又親近了很多。
　　將幾條狗餵好後，呂律重新回到火堆邊坐著，繼續開始嘮嗑，也抓緊機會，跟趙團青父子倆討教狩獵技巧。
　　也在這過程中，呂律發現，趙永柯也已經是個非常高明的獵手。
　　兩人都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尤其是趙永柯，壹直叫著，要好好見識見識呂律的彈弓絕技。
　　玩彈弓這壹手，他們聽著陳秀清所說的那些，感覺都有些神乎其神了。
　　反倒是呂律的槍法沒怎麽提起。
　　這次進山，陳秀清就沒見呂律半自動打過獵物。
　　時間就在幾人嘮嗑、吹牛、說大話中壹點點過去。
　　他們似乎都忘了之前經歷大爪子的驚悸，就連兩個孩子，都聽得不時咯咯直笑，尤其想要呂律教他們玩彈弓。
　　若不是現在早已經天黑，呂律毫不懷疑自己會被拉出去好好展示壹番。
　　大家嘴上說話不停，眼睛也沒閑著，始終盯著烤肉。
　　當肉變得焦黃、冒油並散發出香味時就算好了。幾人都拿起肉串吃了起來。
　　送入口中的烤麅子肉口感都很不錯，酥、彈、韌、香，彼此交織出滿口的滿足感。
　　吃著西拉日恩，喝著他們自釀的藍莓果酒，不知道是被火烤還是酒後的醉態，臉都紅了起來。
　　周圍的山林中，蟲子熱鬧地叫著，天上繁星點點，那微光和隱約可見模糊輪廓的山野交相輝映，置身於這樣的環境中，呂律感受到壹種似乎也只能稱之為原始的快樂。
　　哪怕回到興安嶺數月，這也是他頭壹次沒有將自己視為壹個外在這片大荒的人，而是完全與這片大荒融為壹體的感覺。
　　那壹刻，呂律知道自己不僅僅是人在這片大荒中紮根了，就連魂也已經在這大荒裏融入進去了。
　　壹夜的時間，在呂律和趙永柯的相互輪換守夜中安然度過。
　　趙團青的身體確實還很好，經過壹夜的修養，他昨天被摔疼的腳，今天已經看著沒事兒了。
　　幾人七手八腳地開始將兩個羅撮子拆卸下來，並將帶走的東西裝車，然後朝著秀山屯方向出發。
　　呂律和陳秀清兩人將馬讓給了兩個孩子騎著，牽著馬跟在騎馬的趙團青身後走著。
　　趙永柯那匹馬用來拉架子車了，他和烏娜堪走在最後。
　　他們常年呆在山裏，很了解這山裏的情況，知道哪些地方車子能走，哪些地方去不了，雖然走得繞了壹些，但大都是些緩坡坦途，倒也不是很慢，照這樣的速度，今晚再在山裏過上壹夜，明天就能抵達呂律的草甸子。
　　應趙永柯和兩個孩子的要求，呂律也將自己的彈弓技巧展示了壹番。
　　範圍之內，指哪打哪的水平，就連趙團青也看得稱贊連連。
　　“這彈弓好啊，大的動物大不了，但打小的動物卻挺實用，這要是拿去打大葉子，不傷皮毛，那可不得了！壹張大葉子，百多塊錢，越是完好的，價格越好……嘖嘖！”
　　趙團青很快就想到了它的價值。
　　大葉子，就是紫貂。
　　這和灰狗子皮壹樣，這裏說的是小皮，壹張灰狗子的皮不過就幾塊錢，但壹張紫貂小皮，就是百多塊，湊夠壹張紫貂大皮，價值不菲。
　　小小的彈弓發揮好了，那就是賺錢的利器。
　　這是呂律早已經想到的事情。
　　只是，貌似進山的次數也不少了，卻是根本沒見過紫貂。
　　在他的記憶中，小興安嶺的紫貂數量可不少，是大葉子的主產區，每年的產量在大荒各地，占到了總收購量的60％以上。
　　可見小興安嶺的紫貂之多。
　　這小東西可比灰狗子之類的精明太多，也就是冬季才能更好地把握它們的蹤跡。
　　呂律淡淡的笑笑，啥也沒說，心中卻在暗想：到了冬季，就是壹展身手的好時候了。
　　現在人手不足，條件也不成熟，不然，呂律還真想盡快將紫貂籠養這事兒也給弄出來。這要是到了以後，可不好搞。
　　陳秀清也聽得火熱，心想著自己也不能光顧著練單筒，還是得把彈弓也好好練起來。
　　壹行人只是在開始的時候簡單聊了幾句，接下來就很少說話了。
　　都是有經驗的獵人，幾人都自然而然地將註意力放在了周邊。
　　眼看臨近中午，天氣越來越熱，在前領路的趙團青停了下來，讓大家休息壹會兒，除了弄點吃食，馬匹也需要吃些草料喝些水。
　　臨時停留的地方，依然選擇的是山間有水有草的小草甸子。
　　“清子幫忙攏火做飯，我到附近轉轉！”
　　呂律在將自己帶來的那些小米交給烏娜堪後，提了半自動，領著五條狗準備往林子裏走。
　　“我也去！”
　　趙永柯也跟著起身。
　　呂律楞了壹下，將壹見到他動身就立馬跟上的五條狗留了下來。
　　趙永柯也跟著去的話，這地方就需要元寶它們警惕了。
　　趙永柯知道呂律用意，也將黑嘴留了下來，兩人相約壹起，準備往林子裏鉆的時候，身後傳來趙團青的聲音：“都小心點，大爪子走得挺遠。”
　　“知道了趙老爹！”呂律應了壹聲，提著槍，當先進了林子。
　　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該回去吃飯，呂律也不指望在這短短的時間裏打到什麽，只是純粹地四處走走看看，熟悉壹下地形。
　　所以，呂律直接就順著緩坡往高處爬，想到到山脊上往更高的地方，遠遠地看看四周。
　　無心插柳柳成蔭，不想著打野物的時候，偏偏就有小動物送到面前來。
　　壹路順著長著稀疏紅松林的山坡往上走，接連就遇到兩只灰狗子和壹只跳貓子，呂律也不客氣，直接取了彈弓，將它們都給收拾了。
　　精準的彈弓技法，讓趙永柯驚嘆不已。
　　常在山裏走的人都知道，順著山脊走是最省力的。
　　林木稀疏，也能看得更遠，兩人也就加快了不少速度，到了半山，呂律看到山脊的另壹面是大片的只有零星小灌木叢分布的大片坡地，視野要開闊得多，正好觀望，當即朝著草坡走了過去。
　　漸漸地，前方越來越開闊，石砬子也越來越多，形成了壹大片。
　　“這地方，我們就叫石砬子……順著這片過去，山溝兩邊都有不少石砬子，車子走不了，咱們呆會得繞開。”
　　趙永柯小聲的解說道。
　　山裏不少地方，他們有自己的命名。
　　呂律擡眼掃視著前方，遠處山峰層巒疊嶂，像壹頭頭狂奔在大地上的兇獸。
　　忽然，他目光中註意到對面石砬子下，有什麽東西動了壹下，他不由定睛看去，神情壹下子變得嚴肅。
　　“趙大哥，動作慢點，去將趙老爹叫來。”呂律拉著趙永柯蹲下，壓低聲音說道。
　　趙永柯楞了下：“咋啦？”
　　“咱們也許不用等到冬天了！”
　　呂律伸手朝著對面指了指：“妳看那趴在那塊有壹大條黑色痕跡的石砬子下邊的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