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君王壹怒

　　冬十壹月。
　　金陵城內外，寒風凜冽，天氣陰沈。
　　壹支披麻戴孝，上上下下盡是壹片縞素的隊伍，亦步亦趨的進入金陵城內，穿過長長的街道。
　　在眾目睽睽之下，朝著吳王宮的方向進發。
　　隊伍的中間，三匹駿馬拉著的馬車上，還放置著壹具棺槨，由質地上乘的沈香木打造。
　　讓人壹看就知道，躺在這具棺槨中的人定然是家世顯赫的貴族。
　　“這是何人的靈柩？葬禮竟如此隆重！”
　　“此為國葬耶？在我吳國，非重臣而不得以有如此哀榮。”
　　“唉，足下當真是孤陋寡聞。據我所知，這靈柩裏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大王的第三子，我吳國的嫡長子公子恒……”
　　“當真？恒公子不是早年便入質於楚，何以有此早夭？”
　　“是為楚人所殺。某亦是今日得知，早上國府正式頒發告示，予恒公子以國葬，舉國上下需齋戒壹日，不可殺生。”
　　“楚蠻子怎敢殺我吳國的公子？可恨！”
　　對於吳恒的死，吳國上上下下的黎庶，都表示極度憤慨，扼腕嘆息。
　　畢竟吳恒的年紀著實是太小，又是吳國的嫡長子，突然死在郢都，怎能不讓人感到遺憾？
　　沿途的黎庶，見到隊伍中的靈柩之後，都自發的低下了頭，為之默哀。
　　宮門口。
　　慶忌壹如既往的穿著玄色冕服，頭戴平天冠，手上扶著腰間的龍淵劍，目視前方，臉上的神色不鹹不淡，讓人看不出來他的心裏是作何感想。
　　站在慶忌身邊的，是季蔻、妹姜、貞姜、朱姬、季羋畀我等後妃，以及吳鴻、吳熙、吳章、吳發等諸公子。
　　像是孫武、範蠡、伍子胥等朝中的大臣，也都在胳膊上掛著白條，站在宮門的兩側默哀。
　　吳恒能有這般殊榮，並不只因為，他是慶忌的兒子，吳國的公子，更多的是因為吳恒為吳國入質楚國四年，勞苦功高。
　　他的確是吳國的功臣，這壹點毋庸置疑。
　　現在，吳恒客死他鄉，既然要迎回他的遺體，吳國難免是要辦的隆重壹些。
　　“嗚——嗚——嗚——”
　　肅穆的號角聲響起，隨之應和的，則是由編鐘、鐘、鼓、箏等樂器奏響的哀樂。
　　送著吳恒靈柩的隊伍，已經映入眼簾，出現在了吳王宮的宮門口。
　　慶忌壹手扶著龍淵劍，亦步亦趨的走向靈柩，季蔻、吳鴻等後妃忙不叠的跟著。
　　“恒兒！我的恒兒！嗚嗚嗚嗚……”
　　慶忌只是壹手摩挲在棺槨之上，心情很是沈重，臉色也頗為陰翳。
　　但，王後季蔲卻是難免失態，壹把撲在棺槨之上，嚎啕大哭起來。
　　吳恒的死訊是瞞不住的。
　　所以慶忌昨日就已經告訴過季蔻，吳恒死在了郢都。
　　當時的季蔻還不信，但是，眼下吳恒的靈柩就停放在這裏，如何能讓她不傷心欲絕？
　　季蔻的心裏是感到無比悔恨的。
　　當初是她主動請纓，讓吳恒到楚國為人質，這樣就能為吳國立下功勞，讓他的父王慶忌高看壹眼。
　　只不過，季蔻萬萬沒想到的是，吳恒居然會死在郢都，到死都沒有讓季蔻見上最後壹面。
　　“大王，讓臣妾看看我們的恒兒吧？”
　　季蔻哭得梨花帶雨，忍不住抹著眼淚，向慶忌啜泣道：“我可憐的恒兒，從小就被送到楚國，沒有父母的照拂，他壹定受了很多委屈……”
　　慶忌只是搖搖頭道：“王後，寡人能體會妳的心情。”
　　“節哀吧。”
　　“大王，妳好狠的心！”
　　季蔻實在是繃不住，再壹次趴在靈柩之上，哭得稀裏嘩啦，很是傷心。
　　這份喪子之痛的悲傷，季蔻又如何能釋懷？
　　被王後季蔲這樣頂撞壹下，慶忌並沒有放在心上。
　　他的確是不願讓季蔻看見吳恒那淒慘的死狀。
　　從郢都到金陵，迢迢幾千裏，近壹個月的路程，這要是放在夏天，吳恒的遺體早就腐爛發臭了。
　　更何況，吳恒是被大火活活燒死的？
　　要是再讓季蔻睜著眼睛去看見吳恒的死狀，慶忌實在是不敢想象，季蔻會不會因為悲傷過度，繼而壹病不起。
　　這時，站在慶忌身邊的公子熙忍不住攥著拳頭，咬牙切齒的道：“父王，兒臣不解。恒弟這般慘死於郢都，難道父王就不打算找楚人要壹個說法嗎？”
　　慶忌聞言，只是淡淡的瞥了壹眼吳熙，然後緩聲道：“熙兒，汝可知曉，匹夫壹怒，血濺五步；君王壹怒，血流漂杵。”
　　“匹夫與君王之怒也，不可同日而語。作為父親，我應該替自己死去的孩子報仇，但，作為國君，寡人不能如此自私。”
　　“……”
　　聽到這話的吳熙，仍舊是有些懵懂。
　　不過，他終究是能聽得出。
　　慶忌不是不想給吳恒報仇，也不是沒有能力去報仇。
　　而是慶忌要權衡利弊，審時度勢，不會因為壹時的快意恩仇，而枉顧國家大義！
　　……
　　椒房殿中，因為吳恒之死，哭得死去活來的王後季蔲，暈厥過去，直到晌午時分這才悠然轉醒。
　　慶忌則是壹直坐在床榻邊上，壹邊處理政務，壹邊等著季蔻清醒過來。
　　這個時代可沒有心理醫生，要是季蔻因為吳恒之死而患上心病，基本上是無藥可治的。
　　慶忌愛護季蔻，不能忍心見她就這樣日漸消瘦，最終撒手人寰，所以打算在第壹時間開導壹下季蔻。
　　“恒兒！別走！等等母後！”
　　季蔻猛然驚醒過來，直起了腰板，被驚出了壹身冷汗。
　　她適才似乎是做了壹個噩夢。
　　“大王……”
　　季蔻壹轉頭，就看見慶忌端坐在床榻的壹邊，已經放下手中的毛筆看向自己。
　　慶忌見到季蔻這種憔悴的模樣，忍不住長嘆壹聲，然後語重心長的道：“王後，恒兒已死，人死不能復生。”
　　“咱們還有章兒、祿兒他們……”
　　吳章、吳祿，都是慶忌與季蔻所生的兒子，還有兩個女兒姑且不提。
　　二人壹共生育了五個兒女，可見慶忌對於季蔻的寵愛。
　　即便是有了新歡，慶忌都未曾虧待過季蔻，壹直保持著雨露均沾的原則。
　　季蔻忽然抓住慶忌的大手，急聲道：“大王，恒兒……我們的恒兒還沒有死，他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