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理想

　　天色尚未完全入夜。
　　順天電影學院後門外，那幾乎半條街的“串”字，便已經紛紛點亮。
　　宋玉品正在揮舞著手臂，“反正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有朝壹日能給宋導掌壹回鏡！不求別的，就他那部《城裏來的人》那個級別的片子就行！”
　　等他說完，薛長龍迫不及待地道：“該我了，該我了啊！”
　　可是不等他說出口，孫玉婷就已經抄起筷子敲酒杯，“偏啦，偏啦！傅學隆，從妳開始，還有宋玉品，妳倆重新說，說好的嘛，理想，理想，知道不？怎麽說著說著變成願望了？”
　　宋玉品楞了壹下，反正大家也都喝到差不多了，腦子反應有點慢，他就問：“姐，理想，不就是願望嗎？”
　　孫玉婷扭頭看著李謙，“理想跟願望是壹回事嗎？”
　　李謙笑笑，對宋玉品說：“那妳就跟孫玉婷說，妳的理想是為宋導掌壹回鏡不就結了？”
　　宋玉品哈哈壹笑，孫玉婷掄起拳頭在李謙肩膀上捶了壹下，也不跟宋玉品計較了。
　　接下來該薛長龍，他笑著說道：“我的理想，就是在四十歲之前，掙夠壹大筆錢，我目前的想法，是壹千萬就夠了。反正別管怎麽弄，就掙夠這些錢，然後，退休！完了！”
　　“嘁！”
　　好大壹陣起哄聲。
　　再接下來該路斌，他喝了口酒，笑呵呵地說：“我也不知道什麽理想什麽的，反正就是，將來畢業了，能有戲可拍，有人願意找我，就挺好。”
　　大家壹起起哄，孫玉婷反應最大，“妳有點誌氣行不行？”
　　然而路斌就是呵呵笑，不說話了。
　　然後輪到李謙。
　　李謙想了想，說：“我的理想……未來等都畢業了，就跟我女朋友結婚，然後生幾個孩子，最好壹男孩壹女孩，第三個就男女都行。然後，不缺錢花，能……嗯，能自由的去做壹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壹定非得要成功，能讓我做就行。嗨！總之，別為了錢發愁就行。”
　　這個要求乍壹聽不算高，但其實……不算低。
　　他剛說完，宋玉品就忍不住吐槽，“什麽叫別為錢發愁？妳有了壹百萬就想壹千萬，有了壹千萬就想壹個億，人嘛，哪有知足的時候？”
　　孫玉婷則說：“李謙，我認識妳壹年了，怎麽覺得妳的衰老在加速啊？剛入校那會兒，覺得妳多好壹青蔥少年啊，後來越熟就越是發現，妳丫整個壹滄桑大叔！結果妳倒好，這才壹年過去呀，這就跟老劉似的，開始考慮結婚了？還生孩子……沒追求！”
　　李謙也是呵呵的笑，不搭茬，只是對劉學義說：“好了，老劉，該妳了！”
　　劉學義想了想，呵呵地笑著，說：“我嘛，妳們也知道，我年前就要結婚了。我爸有個老朋友，現在在我們市電視臺當領導，我畢業之後，大概會回老家，進市電視臺。嗯，我的性子妳們也知道，所以，那樣的日子，應該會比較適合我，無憂無慮吧算是。所以要說理想，呵呵，我就覺得，跟妳們比，我在藝術上大概是最沒有天賦，也最沒有追求的了。所以，我的理想不是在藝術上，而是就在這點生活的破事兒上。”
　　這個話題，不大好接。
　　再說了，今天算是大家夥兒壹起湊錢來給劉學義恭賀訂婚之喜的，有些話，當然不能說——而且事實上，人家的理想如此，雖說太過普通，但也無可指摘。
　　壹時之間，有些冷場。
　　這個時候，孫玉婷卻是不屑地瞥了劉學義壹眼，慷慨道：“我的理想，是能在大學畢業之前，拉到壹筆五十萬的投資！我想拍壹部紀錄片！”
　　呦呵，這個想法壹說，大家頓時就都看向她。
　　電影學院的學生嘛，說這個才是最正的路子！
　　更何況，孫玉婷的“瘋婆子”之名，早已傳出導演系，甚至已經傳出了96級，現在整個電影學院提起她的名字，人人都知道這丫頭壹身膽子，而且還壹腦袋瘋狂的想法。但拍紀錄片這個想法，還真是她第壹次當眾說出來。
　　她話音剛落下，宋玉品就直接站起來，手裏晃晃悠悠端著半杯酒，道：“姐，咱們電影學院我認識的這幫人裏，我原來就佩服兩個半，壹個是佩服老路的零花錢總也花不完，還總願意讓我們每壹個人幫他花，壹個是佩服老李遇見啥事兒都從來不驚不慌。”
　　“剩下那半個，就是佩服妳這身膽子，巾幗不讓須眉！但是現在，我得說，就沖妳這個想法，我對妳的佩服，從半個，變成壹個了！”
　　說到這裏，他端著酒杯比比劃劃，“咱電影學院是什麽地方？說白了，就是個玩藝術、玩理想的地方！結果妳看看妳們，老劉訂婚了，老李也想著結婚生孩子，要麽就是妳們，就惦記著掙錢，老李妳也是，還什麽別為錢發愁，我跟妳說啊，妳在我心裏的地位下調壹個檔次！妳們看看我姐，這才叫玩電影的！老李，妳服不服？”
　　李謙搖頭苦笑，“好，好，我服！我服！下調壹個檔次！”
　　宋玉品扭頭看著孫玉婷，“姐，妳想拍什麽紀錄片？”
　　孫玉婷的表現明顯有點激昂，“可可西裏！”
　　這四個字壹出口，現場頓時就詭異地壹靜，就連宋玉品，都壹下子楞在那裏。
　　孫玉婷的目光在大家臉上掃過壹遍，“怎麽了？不看好我？”
　　說到這裏，她身子前傾，雙手支在桌子上，“妳們知道嗎？每年……每年都有大批的偷獵者帶著各種裝備進入可可西裏地區，主要就是獵殺藏羚羊！當地有政府組織的，也有牧民自發組織的不少防護隊，可即便如此，偷獵者依舊是非常猖獗！”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然後才繼續道：“所以，我就想過去，壹部輕便的攝影機，就足夠了，我不需要劇組，我就是想過去，在那裏住壹年，加入那些反偷獵者組織，跟著他們壹起活動，把他們做的那些事情，都給拍下來！然後，我希望我的紀錄片，能被允許播放，讓那些正在可可西裏發生的事情，被更多的人看到、知道！”
　　沒人回應。
　　過了片刻，宋玉品有些尷尬地回身坐下，小心翼翼地道：“姐，這個……還是再商量商量，妳要是想拍個農村教師啊，貧困山區啊，再不然別的什麽，我覺得都挺好，但是那地方……別的都好說，關鍵是，危險呀！妳想想，到處都是偷獵者，那可都是帶著槍的！”
　　孫玉婷聞言壹仰頭，“我不怕！”
　　頓了頓，她道：“這個國家那麽大，總該有人出來做這件事吧？我是順天電影學院的學生，這件事，我來做！”
　　現場再次冷場。
　　孫玉婷這個想法好不好？
　　當然好！
　　但孫玉婷這個想法是不是值得鼓勵？
　　沒人會覺得值得鼓勵！
　　這就是個現實——妳可以有很多理想，但越是令人心動的想法，就往往意味著越大的危險。更何況，孫玉婷這個理想，錢還在其次，關鍵是有生命危險！
　　孫玉婷的目光在眾人身上壹壹掠過，敲著酒杯，笑吟吟的，“怎麽著，都慫啦？”
　　這個時候，李謙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他掏出手機看了壹眼，臉上閃過片刻的驚訝，然後才站起身來，道：“我接個電話，妳們先聊。”說完了就拿著手機走開，同時按下了通話鍵。
　　“餵，好久沒聯系了，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
　　電話那頭沒有回應。
　　李謙楞了壹下，努力地把手機貼近耳朵，同時捂住另外壹邊的耳朵。
　　電話那頭，傳來細微的呼吸聲。
　　李謙想了想，問：“是不是遇到什麽難題了？”
　　雖然無比艱澀，但那頭終於說話了。
　　她說：“沒有。”
　　李謙這才放松些，笑了笑，卻仍是道：“妳肯定是有事兒，說罷！”
　　“妳……妳在順天吧？”她問。
　　李謙點點頭，“對呀，在順天。我們開學了嘛！”
　　電話那頭“嗯”了壹聲，然後就又重新沈默下來。
　　李謙也不說話，耐心地等著。
　　過了足足半分鐘，她才終於道：“妳在哪兒？我能……能見見妳嗎？”
　　李謙微微楞了壹下，旋即醒悟過來——這個時候，隨便怎麽回答都行，但絕對不能遲疑。於是他當即道：“當然可以呀！”
　　說罷，他笑笑，道：“我壹同學，暑假裏訂婚了，我們都沒過去，這不，就在我們學校後頭的小吃街上給他擺酒祝賀呢！妳想過來？”
　　她微微有些小驚喜，“真的嗎？我可以……過去？”
　　這回李謙倒是想了想，然後笑道：“說出來妳別失望哈！我仔細想了想，我們學校這邊，雖說肯定也有妳們的歌迷，但我估計人不多，都是壹幫文藝青年，還是喜歡周嫫和廖遼的比較多！尤其是我的這幫同學，大多數都是周嫫和廖遼的歌迷！所以，應該不會有人認出妳來吧？不過妳要是真想過來湊熱鬧，最後還是稍微收拾收拾。”
　　電話那頭微怔片刻，旋即便迫不及待地說：“好，妳等著我，我馬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