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嫩芽

　　實話說，王靖露的這個決定，越是圈子內部的人，就越是難以認同。
　　圈子裏有句老話，叫做“角色捧紅演員”，但全國每年開那麽多部戲，需要那麽多的角色和演員，紅了幾個？——好的角色，固然需要演技的積累，才能在妳得到之後、把他詮釋好、演好，但前提是妳得有那個運氣得到這個角色。
　　簡而言之壹句話，好演員不稀罕，多得是，但好角色，從來都是有限的。
　　尤其是適合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演的好角色，就更是少的可憐。而當這個定義再縮小到女演員……眾所周知，哪怕是宣稱男女平等的美國，在好萊塢，男演員和女演員所能得到的機會，也絕對是不壹樣的。不管妳承認不承認，男和女，在任何國度、任何行業，從來都不是完全平等的。國內尤甚。
　　在李謙曾經經歷過的那個時空，不說國外，只說國內，年紀輕輕就能碰到適合自己那個年紀、也適合自己戲路從而壹炮走紅的女演員，能有多少個？
　　掰著手指頭數數，整個國內影視圈在2000年前後，也就趙、周、徐、章、林等寥寥數人而已，但跟她們同期通過各種方式出道的女演員，壹共有多少？
　　別的都不需要考慮，全國著名的影視、戲劇、藝術學院裏表演系學生，每年就要畢業壹兩百人左右，再加上大專生，再加上各種藝術學校，再加上轉行的模特、歌手，以及從很早就在圈子裏混的那些小演員、童星、星二代等等，可以說，這個圈子裏每年都要迎來成百上千張的新面孔，但不要說紅了，真的能在經歷考驗之後確定可以壹輩子在這壹行裏端得住飯碗的，又能有多少個？
　　越是風光無限的職業，競爭越是殘酷之極，這是最簡單的道理。
　　所以，對於新人來說，甚至不是新人，只要妳沒紅，沒在全國範圍內大紅大紫，那麽對於壹個演員來說，有戲可接，就是幸福，就是對妳最大的肯定了。
　　更何況王靖露才只是壹個大學在校生，才只是接了兩個“傻白甜”的角色，從而剛剛開始小有名氣而已？
　　然而，王靖露男朋友的話，從道理上來說，又是相當正確的，所以，即便要反駁，似乎也不是那麽容易。
　　聽了王靖露轉述的那壹套理論，蔣小雨和童麗麗對視壹眼，都不知道該怎麽說，陸靖友則是聳聳肩，覺得還是少說為妙，畢竟那邊說話的人，是人家王靖露的男朋友，而且據說是個富二代，既然自己對王靖露沒什麽想法了，那就還是不要得罪的好。
　　但這個時候，朱玉琨想了想，卻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小露，妳男朋友說的，其實是有道理的，但我覺得，事情得從另外壹個角度看。”
　　頓了頓，他語重心長地道：“妳看哈，妳現在雖說紅了，小紅壹把，有片約了，但實話說，妳自己也應該清楚的，像咱們這個年齡的演員，除非壹部戲大紅大紫，否則的話，太容易找到新人來替代了，妳是小火了壹把不假，可壹旦當這兩部戲播完了，妳身上的熱度退了，妳想想，那些制片人、導演什麽的，還有多少人會惦記著非得讓妳來上戲不可？”
　　說到這裏，他自己搖了搖頭，情真意切地道：“不會有的，小露！不管是三國裏的小喬，還是半路夫妻中的那個明霞，都是很漂亮、很清純的角色，但戲份都不吃重，妳也不能算是真的讓所有人都記住了，這種情況下，我覺得還沒有到需要去考慮未來戲路問題的時候。”
　　“這個時候，就應該趁著觀眾和制片公司對妳的熱度正在高峰上，去多接戲，壹邊接戲，壹邊積累人脈，同時呢，保持不斷有新戲上映，就能維持住當下的這種熱度，如此壹來，等將來有了合適的角色，妳才會有資格去考慮轉型的問題！否則，妳現在把所有本子都推了，接下來就壹部戲都沒有，慢慢的，大家甚至都不記得妳了，妳又談何轉型？”
　　不得不說，朱玉琨雖然跟王靖露同齡，但在他們這個年紀的人中間，是有資格被贊壹句少年老成的，他說的這壹番道理，也的確是演員在這個圈子裏生存的經驗之談。
　　所以等他說完了，蔣小雨、童麗麗、陸靖友等，大家都是紛紛地點頭，蔣小雨還正兒八經地對王靖露道：“小露，我覺得老朱說的挺有道理的！妳把老朱跟妳說的這些回去跟妳男朋友說說……哎，我才反應過來，妳男朋友在妳心裏的地位是不是異常的高啊？感覺妳都完全被他給統治了似的，言聽計從？可他又不是咱們行裏人，這種事兒，我覺得妳還是要多尋思尋思，也別完全聽他的，妳說呢？”
　　王靖露聞言卻只是笑，不吱聲。
　　沈甜甜剛要開口緩和壹下這種氣氛，但朱玉琨卻搶先開口了，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句“異常重要”，或者“言聽計從”什麽的給刺激到了，他的話，說的有點嗆，“我也這麽覺得，小露，妳知道嗎？別管什麽事兒，最怕外行指導內行！”
　　沈甜甜撇撇嘴，決定繼續袖手旁觀。
　　其實，每當這個時候，她真的是想讓王靖露PIA的壹下把李謙給拎出來，她覺得那種壹下子把所有人都震住的感覺，肯定爽呆了！
　　想想吧，王靖露可是李謙的女人啊，而且還是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到這還沒結婚呢，連兩大天後倒追都得老老實實當小老婆的程度，她的前途，還用妳們操心？
　　李謙是誰，是眼前這幫巴拉巴拉給人出謀劃策講道理的人無比崇拜的“教主”，是當下國內流行歌壇首屈壹指的大人物！
　　沈甜甜雖然沒機會參與到人家李謙的生活中去，但她跟王靖露幾乎是無話不談啊，所以相比起蔣小雨、朱玉琨這些普通歌迷，她對李謙的了解，顯然要多了很多。
　　比如說，李謙跟《三國演義》的總導演馮玉民似乎是忘年之交——馮玉民是誰？國內影視圈幾乎無人不知，那是國內電視劇導演裏的頭把交椅，那是華夏電視臺電視劇制作中心的主任，每年光是從他手底下過的片子，就能有幾十部，而且大多都是精品級別的！
　　有他這壹條人脈在，王靖露想要什麽電視劇角色，還需要靠別人提攜嗎？
　　再比如說，眾所周知，四大美人樂隊是李謙的樂隊，而四大美人樂隊的節奏吉他手是誰？郁伯俊啊！國內著名的新生代導演，而且是這些年來專心走都市輕喜劇、都市愛情戲的導演，據說在圈裏圈外的人脈都很了不得！當然，最關鍵的是，他跟李謙可是兄弟相稱啊！
　　有他在，王靖露想要演電影都是沒問題的！尤其是，都市愛情戲、都市輕喜劇之類的片子，可是最適合拿來給二十歲出頭的女演員上位的了！
　　更不用提，人家李謙也是在順天電影學院學攝影的，據說在影視這壹塊兒上是相當有天賦，連小露都說，兩人閑了的時候探討表演問題，他的指點往往都能壹針見血，讓自己感覺收獲極大——
　　綜合以上這些條件，王靖露雖說才只是壹個初初冒頭的小花旦，但是身後的背景和人脈，卻絕對不是普通演員能比的！
　　壹般演員適用的那些個規律啊、經驗啊之類的，對她能有用？
　　沈甜甜想都想得到，這會子要是把李謙拎出來，把自己所知道的那壹點李謙的人脈拎出來，壹準兒嚇他們這幫人壹跳，三秒鐘之內，妥妥的讓他們集體閉嘴！
　　當然，她卻必須憋著，不能說——很有壹種淡定的裝逼感，但同時，也很容易憋出內傷！
　　這個時候，王靖露笑著似乎是想要說什麽，巧的是，不知道誰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王靖露壹聽電話鈴聲，就說“可能是我的”，等到拿過包來掏出手機壹看，果然是她的，然後，看清屏幕上的來電號碼，她忍不住就把食指放到嘴唇上，“噓！”
　　頓了頓，她道：“是劉老師！”
　　沈甜甜第壹個反應過來，“不會是又有找妳的劇本找到劉老師那裏去了吧？快接、快接……”說話間，她毫不避諱地把耳朵湊了過去。
　　王靖露壹邊接通電話，壹邊笑著推她。
　　但是沒有，非但沈甜甜湊過去了，連蔣小雨和童麗麗，也都湊了過去。
　　王靖露無奈，只好放任不管。
　　“劉老師好，我是小露。”
　　“小露啊，第壹件事，老師跟妳說，妳真的需要找個經紀人了。並不是老師嫌麻煩什麽的，這個得跟妳解釋透了。妳現在正紅，大家繞好幾個彎子，也想找到妳、聯系上妳，但等這股風過了，妳不可能壹直都那麽紅，到那個時候，妳就必須要有壹個經紀人來為妳打理跟各個制片人啊導演啊之類的關系，要不然，妳不主動，還能指望人家始終惦記著找妳？”
　　王靖露聞言想了想，雖然明知對方看不見，卻還是鄭重地點點頭，“嗯，老師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回頭就考慮這件事，壹定盡快把經紀人的事情辦妥。”
　　劉靜美老師應了壹聲“好”，然後又道：“要是需要推薦什麽公司或者經紀人，或者是需要老師幫妳參考參考的話，盡管給我電話，或者直接到家來，知道嗎？”
　　等王靖露應了壹聲“好”，又道了謝，她才又道：“那行了，第二件事，今天下午，我壹個老朋友打電話過來，也是問妳的事兒，妳應該聽說過他的，他叫吳鶴，去年那部挺紅的電視劇《青春的詩》，就是他的作品，是他導的，他打電話來說最近準備開壹部新戲，是他壹貫的青春題材的，聽說妳身上沒片約，就問妳願不願意過去試試女主角。”
　　頓了頓，她又道：“當然了，老吳應該是挺看好妳的，說是很喜歡妳身上那種自然而然的清純不做作，要不然他也不會親自找妳，還把電話都打到我這裏來了。當然嘍，還是需要試鏡的，所以也不是十拿九穩。不過我覺得應該是有五六分把握就是了。怎麽樣，這次可是女主角哦，老吳很善於捧妳們這種新人的，要不要去試試？”
　　“呃……”
　　那壹瞬間，王靖露有些慌亂，下意識地看看周圍，卻發現，這屋子裏幾個人都已經聽呆了，壹個個都是壹副吃驚之極的樣子——這才剛說演女主角的機會不是那麽好找的有木有？這才幾分鐘，女主角找過來了有木有？而且還是《青春的詩》的導演啊，吳鶴啊！雖然不算大咖，但對於他們這個級別的新人來說，絕對是巨無霸級別了有木有？
　　上他的新戲？要不要去試鏡？
　　當然要去啊！這還用說？
　　盡管明知道跟自己無關，但蔣小雨、童麗麗、沈甜甜、陸靖友、朱玉琨等人還是壹個個都眼巴巴地盯著王靖露，似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聽她壹口答應下來。
　　然而，猶豫片刻之後，王靖露卻道：“謝謝劉老師，但是……我想先跟我男朋友商量壹下，您看……您能不能晚壹兩天再給吳導回復？另外，我可以先看看劇本嗎？”
　　屋子裏的壹幫人當時就傻眼了，壹個個都用壹副“怒其不爭”的眼神看著王靖露。
　　被四五個人這麽看著，王靖露微微覺得有些尷尬，就側了側身子。
　　這時劉靜美老師道：“本子有，他放在我這裏了，妳找時間過來拿壹下就行。至於回復，不著急，他這部戲還得籌備壹段時間呢，壹兩個月內能開拍就不錯。那就等回頭妳先看看本子，要是有興趣，我再幫妳跟他聯系。”
　　王靖露聞言趕緊答應下來，“好，那謝謝妳劉老師，我……我下午就去您家行嗎？……哎，好，好，那我待會兒就到，現在就下樓！……”
　　王靖露掛了電話，面對壹屋子怪異的眼神，忍不住道：“怎麽了妳們？”
　　朱玉琨的臉色顯得有些不太自然，陸靖友則是拍拍他的肩膀，自己也聳了聳肩，而蔣小雨和童麗麗，也是紛紛攤手、聳肩，似乎是在表示自己無語的心情。
　　反倒是沈甜甜，這會子有點幸災樂禍地道：“這回好了，女主角，我倒要看看妳家的家長大人同不同意！”
　　王靖露聞言，忍不住又是白了她壹眼。
　　……
　　因為王靖露有事要忙，這壹場小聚會自然是被迫中斷了。
　　等王靖露從劉靜美老師那裏拿了劇本回到家裏，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上樓之後發現李謙還沒回來，她就看起劇本來。
　　只過了大約十幾分鐘，李謙突然打電話來，王靖露接通了還沒來得及問他什麽時候回家，李謙已經帶著點無奈地道：“明天上午有事兒，呃……廖遼她妹妹要來，她爸媽據說也會壹塊兒過來，所以我今天晚上就在廖遼這邊住，不回去了，妳別等我，自己住也行，回妳姐那邊也行，等我把他們幾個安頓好了再回去，好嗎？”
　　停了片刻，王靖露小聲地“嗯”了壹聲，然後才道：“行，那妳就在那邊住吧，我沒事兒的，正好劉老師又剛給了我壹個劇本，我今天晚上準備看劇本。”
　　李謙“嗯”了壹聲。
　　電話兩邊，相對無言，卻又都沒有掛電話，壹時間安靜下來。
　　又過了片刻，王靖露緩緩地吸口氣，自己微微露出壹個笑容，口氣輕松地道：“對了，有個事兒要問問妳，今天劉老師跟我說，讓我必須找個經紀人了。”
　　李謙聞言停了片刻才道：“嗯，找個經紀人也好，那這樣，回頭等我忙完了這壹茬，妳就過來，我讓齊老師給妳預備壹份合約，妳就簽過來吧，經紀人我給妳選。”
　　王靖露聞言壹楞，“啊？我簽去明湖？”
　　電話那頭，李謙似乎是笑了笑，“明湖現在是做音樂，但不是跟妳說過嘛，接下來我會組建壹個影像部的，將來會考慮拆分出去，做影視公司。至於妳，簽過來之後也是在經紀部，正好讓公司這邊的人開始在影視圈趟趟路子，反正妳最近正紅嘛！”
　　“哦！”
　　王靖露答應壹聲，想了想，道：“行，那回頭妳給我電話。”
　　李謙聞言“嗯”了壹聲，說了句“好”，似乎是覺得剛才略顯尷尬的氣氛已經消失了，這壹次，他很快就說，“那我先掛了，等我電話。”
　　王靖露“嗯”了壹聲，然後電話那頭就掛斷了。
　　拿著手機，看著屏幕黑下來，王靖露深深地吸了口氣。
　　然後，她放下手機，拿起劇本，眼睛卻是壹動不動，過了壹陣子，就幹脆把劇本扔下，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向窗外那將落未落的夕陽。
　　足足十幾分鐘過去，她嘆口氣，轉身走回來，先是打開燈，到廚房裏接水、燒水，然後取茶葉，等水燒開了，她為自己沖上壹杯茶，端著走出來，看著玻璃杯中的嫩芽翻滾起落，漸漸綻出細嫩的葉片，這才輕啜壹口，把它放到茶幾上。
　　然後，她這才氣定神閑地再次拿起了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