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石破天驚

　　這時，嗩吶聲起。
　　大屏幕上，鏡頭切給正在動情地吹著嗩吶的王懷宇足足三四秒，然後又突然切給正在搖晃著身體打鼓打到嗨起的廖遼。再然後拉成中景，舞臺上的五個人盡皆入畫。
　　但是，此時再看到女神廖遼出現在大屏幕上，即便是最鐵桿的廖遼歌迷，也沒有鼓掌、沒有歡呼，大家只是癡癡地看著、聽著。
　　伴著嗩吶的SOLO，和鏗鏘的鼓聲，李謙、曹霑、郁伯俊和廖遼，都紛紛湊近了話筒，低唱著：“腳下的地在走，身邊的水在流。”——就在這樣貌似平淡的時候，給觀眾的感覺，卻好像是力量已經詭異地積蓄到了極致！
　　然後，嗩吶華麗的壹收，鼓聲突然轉急！
　　郁伯俊新近學會了沒多久的花式吉他，開始玩命的秀反弦，在這個充滿激情的舞臺上，他居然奇跡般地沒有出現壹絲壹毫的失誤，而李謙的吉他，玩得比他還要溜多了！
　　吉他在加節奏，鼓聲在加重。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不知不覺間，熱血開始噴燃。
　　不知不覺間，拳頭已經緊緊握起。
　　大屏幕瞬間切到近景，讓全場兩萬多人都能清楚地看到李謙臉上每壹個細微的表情。
　　此刻的他，面容依舊平靜之極，但越是如此，卻反而越讓人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在他那平靜的面容下，似乎正在積蓄著什麽。
　　“告訴妳我等了很久，告訴妳我最後的要求……”
　　他面容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冷靜，因此而毫無表情。
　　甚至，他站的筆直，身體只是隨著手上快速彈奏吉他的節奏有著輕微的搖晃——給人的感覺，他整個人好像都是繃著的！
　　而且已經繃到了極致，似乎隨時都要炸開！
　　每壹個於此時此地此刻，聽到這歌聲、看到這壹幕的人，都下意識地隨之全身繃緊。
　　“我要抓起妳的雙手，妳這就跟我走！”
　　就在這時，無數人清楚地看到，大屏幕上那張清秀的臉，突然出現了壹絲猙獰的表情。
　　“這時妳的手在顫抖，這時妳的淚在流！”
　　在這壹刻，無數人咬緊了牙齒，兩架負責捕捉觀眾表情的攝像機清楚地記錄下來此刻無數歌迷臉上那種猙獰欲哭的表情。
　　似乎隨著這壹種近乎嘶吼、又近乎吶喊的歌聲，所有的人，都已經被壓抑到了極致。
　　“莫非妳是正在告訴我，妳愛我壹無所有！”
　　終於，無數人揮舞起拳頭。
　　“噢……噢……妳這就跟我走。”
　　“噢……噢……妳這就跟我走。”
　　曹霑突然離開話筒，靠近過來。
　　兩把吉他，壹把貝斯，突然湊到壹起，三人忘情地隨著節奏晃動著身體，再加上身後廖遼那鏗鏘有力的鼓，壹段令人血脈賁張的SOLO瞬間爆出最大的熱血。
　　臺下開始有人吶喊。
　　音樂聲巨大，籠罩全場，沒有人能聽清臺下在喊些什麽，甚至就連吶喊的人自己，都聽不清自己在喊什麽，但他就是要喊，就是要玩命的喊！
　　面紅耳赤，怒目圓瞪，頸下、額上青筋暴起。
　　手臂高高的舉起。
　　他們大聲吶喊！
　　火山噴發！
　　……
　　嗩吶再起，鼓聲突然加快。
　　三個人都立刻回到話筒前，加上廖遼，他們開始齊聲唱：
　　“噢……噢……妳這就跟我走。”
　　“噢……噢……妳這就跟我走。”
　　快速的鏗鏘的鼓，高亢的激揚的嗩吶，快速的吉他節奏……
　　幾個人反反復復地唱著這樣的壹句。
　　妳這就跟我走。
　　越來越多的人站起來。
　　越來越多的人揮舞起手臂。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吶喊著什麽。
　　甚至已經有人開始跟著高唱，“妳這就跟我走！”
　　……
　　壹連數遍，反反復復的就這麽壹句，終於，就在這樣的極致宣泄之中，廖遼以鼓聲，為整首歌畫上了壹個圓滿的句號。
　　鼓音落下，全場山呼海嘯。
　　……
　　黃達仲仍自無法控制地吃驚地看著舞臺。
　　杜曉明卻已經無法自制地站起身來，和周圍的很多人壹樣，沖著舞臺大喊：“牛逼！”
　　……
　　何潤卿緊緊地攥著手裏的水杯，目光說不出是驚是奇還是喜，原本潛藏在心底的某種情緒，在這壹刻終於無法自制地噴湧而出。
　　待到鼓聲徹底落下，全場歡聲雷動，那目光裏，已然滿滿的都是壹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的崇拜。
　　……
　　王靖露緊緊地抿著嘴唇，小臉兒興奮地通紅，而在她身邊，沈甜甜已經亢奮地連呼吸聲都變粗了不知道多少。死死地盯著舞臺看了好久，她終於扭頭湊近王靖露，“我愛死他啦！咱倆打壹架吧！誰贏了歸誰！”
　　王靖露羞笑著翻個白眼，壹副“妳真是不可理喻”的無奈模樣，壹把把那瘋丫頭推開了。
　　……
　　褚冰冰夾在壹幫來自音樂學院的女生們中間，覺得自己的耳膜都快被她們瘋狂的吶喊給直接爆掉了，不由使勁地捂住耳朵，自己卻也扭頭沖方盛楠大聲地喊道：“妳這幫同學都快瘋了吧？這麽喊他們也聽不到啊！”
　　方盛楠聽清了她的話，突然咧開嘴笑起來，然後她也湊到自己小姨耳邊，瘋狂地喊著道：“我也快瘋了！所以，明知聽不到，也要喊！”
　　褚冰冰無奈地翻個白眼。
　　不過這時候，再次扭頭往舞臺上看去，樂聲落下之後，樂隊的幾個人已經重又恢復了平靜，不過，結合著他們所帶來的那壹段驚人的旋律，那壹段驚人的表演，此刻他們身上的那種淡然，卻反而讓他們平添壹股說不出的魅力。
　　現在再看，李謙那小子真是酷，而且也真的是帥到掉渣啊！
　　不過，嗯，還是我老公最帥、最有氣質就是了！
　　……
　　貴賓席上，五行吾素的五個女孩子之中，司馬朵朵和孫若璇早就已經站起身來吱哇亂叫了，那副對著舞臺壹邊大喊大叫壹邊恨不得蹦起來的亢奮模樣，簡直像是著了魔，而此時，謝冰卻只是入神地看著李謙，同時忍不住笑著伸手捂住耳朵。
　　等她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扭頭向王靖雪看過去，才發現就連她，此時此刻都有些面色潮紅的樣子，眼睛亮晶晶的，正呆呆地望向舞臺的方向。
　　俄爾，似乎是感應到謝冰的目光，王靖雪突然回過頭來。
　　謝冰的目光並未挪開。
　　兩人對視壹眼，謝冰笑了笑，然後才回過頭去。
　　王靖雪突然就覺得自己的心似乎漏跳了壹拍。
　　……
　　吳媽實在是受不了了。
　　她伸手捂著耳朵，卻仍是被周圍那些瘋狂的年輕人們的吶喊聲給吵得緊皺著眉頭。
　　站在她的角度，她實在是不知道為什麽壹首歌而已，就能讓這幫人都瘋成這樣？
　　周嫫也捂耳朵，不過她是笑著的。
　　而且片刻之後，她連耳朵都不捂了，空出手來鼓掌。
　　鄒文槐興奮地滿臉通紅，湊近來，激動地大聲喊著：“嫫嫫，妳知道的，妳知道的，這就是他的才華！這就是他的能量！妳的專輯，得讓他來做啊！”
　　周嫫笑笑，不語。
　　不過看向舞臺的目光，越發亮了些。
　　這個時候，即便是固執如她，也忍不住去想：“如果真的讓他給我做專輯……會不會真的更好聽壹些？”
　　……
　　電影學院這邊的同學，李謙壹共是給了十二張票，沒說的，宿舍裏的幾個兄弟，再加上孫玉婷及其閨蜜黨，悉數到齊。
　　在此前，他們當然已經通過那樁突然爆發的驚天緋聞，知道了此李謙與彼李謙本來就是同壹個人，自然也就知道了李謙過去這些年在歌壇的成就。
　　只不過，別管各路大小媒體怎麽挖掘、怎麽吹、怎麽捧，大家雖然也都覺得他真的是好厲害，寫了好多好歌，但紙上得來終覺淺，過去所聽到的有關於他非常厲害的報道，哪怕是看了壹萬篇，都比不上來到這裏親自聽他唱上壹首歌！
　　這壹刻，年輕的男男女女們，不管是本身已經被這首歌所打動，還是被演唱會這種火熱的氣氛所煽動，總之，大家都瘋了壹樣地鼓掌、瘋了壹樣地喊。
　　唯獨只有孫玉婷，臉上雖然也在笑，但那笑容卻有些說不出的僵硬和不自然。
　　……
　　待觀眾席上巨大的呼喊聲稍稍變弱，謝銘遠忍不住扭頭沖渡邊和壹大聲地喊道：“看來，明年搖滾還能再起來？”
　　渡邊和壹有些楞神，事實上是，自從這首歌開始，他就壹直在楞神。此時聽到謝銘遠的聞言，他有些神情恍惚，片刻之後才點點頭，又微微搖頭，“不好說。不好說啊！”
　　……
　　鼓音落下，舞臺上的五個人紛紛躬身，但卻並未退場。
　　事先制定的兩條路就是，如果底下反響壹般，那就壹首歌唱罷直接退場，要是底下反響熱烈，就再唱壹首，幫何潤卿多贏得幾分鐘的休息時間，畢竟唱到現在，即便她嗓子再好，也已經是強弩之末，能讓她多休息幾分鐘，總是好事。
　　而現在，很顯然，大家都能感覺到臺下那爆炸壹般的熱情，自然就都沒有急著退場。
　　這個時候，郁伯俊有些激動，王懷宇也有些面色潮紅，曹霑倒是略好，不過還是緊緊地握起拳頭，似乎是在悄悄慶祝自己十幾年之後重新登臺的完美表現。而李謙，卻在鼓音落下之後，就又重新低下了頭。
　　後臺的導演似乎是發現了壹點什麽，緊急讓攝像機推上去，於是全場觀眾都清楚地看到，他雖然面無表情，但嘴唇卻壹直都在開闔，似乎是在自己嘟囔著什麽。
　　觀眾席上的聲音，突然就噪雜起來。
　　李謙把憋在心裏許久的幾句話，在這個沒有人能聽到的時刻說了出來，然後才有些茫然地擡起頭來，似乎有些不解臺下突然的噪雜，不過他仍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只是慢慢半轉身，給了廖遼壹個大拇指。
　　這是在示意，可以繼續了。
　　導播很快就把鏡頭又切給廖遼。
　　於是，大家在大屏幕上很清楚地看到，廖遼也沖李謙回了壹個大拇指。
　　然後，李謙低下頭去，繼續面無表情的沈默，她則拉過話筒，想要說話。
　　但這個時候，臺下各種雜亂的喊聲卻漸漸匯集到壹起，甚至逐漸大到了能讓臺上人都聽得壹清二楚的程度，他們在喊：“李謙！——李謙！——李謙！”
　　李謙有些訝然地擡起頭來往下看，大屏幕上，廖遼則是開心的笑了起來。
　　片刻之後，李謙勉強笑笑，沖臺下翹了壹下大拇指，然後就又重新低下頭去，似乎是絲毫都沒有要接茬的意思，也並不準備開口跟下面的觀眾們說上幾句。
　　然而，下面的喊聲越來越大。
　　於是，廖遼笑著，對著話筒道：“妳們是想讓他說幾句話嗎？”
　　臺下壹陣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說來奇怪，在此之前，來聽演唱會的這兩萬多人裏面，本就很喜歡、甚至有些崇拜李謙的歌迷，並不是沒有，但肯定不會有太多，更多的人，只是聽說過他而已，甚至還有些人本來是非常討厭李謙的。
　　但是，壹首歌過後，即便是導播把鏡頭切給了本應該更受大家關註的廖遼，但偏偏，大家寧可不看大屏幕，寧可站起身來、瞪大了眼睛，也都齊刷刷地盯著站在舞臺中央的李謙。
　　他就是那麽壹件白襯衫，壹條牛仔褲，壹雙白球鞋，如果不是出現在舞臺上，那就是在大街上、在校園裏隨處可見的壹個普通小夥子，充其量就是比普通小夥子長得更帥氣了壹些而已，但是此刻，在這個舞臺上，當壹首歌唱過，他在現場兩萬多歌迷們的眼中，卻好像是突然就平添了壹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
　　這個時候，機靈的導演當然是趕緊又把鏡頭切了回去，而且直接給近景。
　　於是，李謙的形象再次出現在大屏幕上。
　　妳可以說他很屌，也可以說他很酷。
　　總之，此時此刻他身上似乎披著萬道霞光，是那樣的引人註意，也是那樣的獨特而迷人。
　　從某個方面來說，這就是音樂、是好的音樂，所帶給音樂人和歌手的獨特魅力！
　　所以，當廖遼很善解人意地問出那個問題之後，歌迷們用山呼海嘯壹般的歡呼來回答她。
　　於是，舞臺上四大美人樂隊的另外四個人，包括廖遼在內，也都紛紛鼓掌、起哄。
　　而臺下的何潤卿，也是笑著揚起手臂鼓掌，甚至還很流氓地沖著舞臺吹了聲口哨。
　　然而這個時候，李謙臉上卻仍是沒有什麽表情，即便是面對臺下那似乎足以席卷壹切的巨大聲浪，他仍是壹臉沈靜的模樣，只是在片刻之後湊近話筒，沖臺下點了點頭，道：“還是聽歌吧，聽歌！”然後就退後了壹步，再次半轉身，沖廖遼翹起大拇指。
　　這時大屏幕的畫面還沒切回去，但花了高價買票、離得近的觀眾，卻清楚地看到，廖遼無奈地聳了聳肩。
　　然後，她的聲音開始響起，“呃，那就聽歌吧，這裏是何潤卿的演唱會，我們是四大美人樂隊！對了，借這個機會抱怨壹句啊，雖然我是後來才死乞白賴加入的，但我也是成員之壹了啊，為什麽非得叫四大美人，為什麽就不能叫五朵金花呢？”
　　臺下響起壹陣哄笑。
　　旋即，也有不少人沖著舞臺吹起了口哨。
　　這時，鏡頭已經切回到了廖遼身上，她揮了揮手裏的鼓棒，道：“好了，抱怨完了，那下面這首歌，《無地自容》，送給妳們！”
　　……
　　其實，很多人都特別好奇剛才李謙在低頭時到底說了些什麽。
　　但是看他的意思，顯然是不可能說的。
　　甚至於，他連壹句多余的話都不願意多說，加壹起攏共就說了七個字——
　　還是聽歌吧，聽歌！
　　於是，壹陣激烈的貝斯突然響起，所有人都精神壹振，瞬間閉嘴。
　　然後，壹陣鼓點加入。
　　現場兩萬多人，紛紛目不轉睛地盯著李謙。
　　萬眾矚目之下，李謙在鼓點中往前邁了半步，面色平靜地開口唱：“咦哦……咦哦……”
　　壹開頭很多內行的搖滾迷就聽出來了，這首歌比上壹首《無地自容》要暴烈了不少。
　　而果然，當李謙開場之後，大家立刻就感覺到了他斷句時的幹脆，與聲音中的亢意。
　　“人潮人海中，有妳有我，相遇相識相互琢磨，人潮人海中，是妳是我，裝作正派面帶笑容。不必過分多說，自己清楚，妳我到底想要做些什麽……”
　　如果說剛才的《壹無所有》是壓抑了再壓抑，直到把力量和憤怒都積蓄到極點才爆發的話，那麽這首《無地自容》卻是從壹開始就擺出了壹副直抒胸臆的架勢。
　　它在譏諷，但也自我譏諷。
　　它在勸慰，但也在自我勸慰。
　　它在希冀，但更多的還是對自我的希冀。
　　節奏明快，鼓點頻密。
　　歌詞朗朗上口，旋律則是激越中帶著壹抹冷冷的對世間萬物的俯視。
　　即便是沒有上壹首歌對全場氣氛的拉升和鋪墊，這首歌也足以第壹時間調動起全場的熱情，更何況現在，全場剛剛經歷了壹次山呼海嘯？
　　於是很快，無數人再次離開座位站了起來。
　　壹雙雙手臂很快就舉了起來。
　　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無比激動地聽著。
　　就連四大美人樂隊的成員們，也都是隨著節奏越來越亢奮。
　　只有站在舞臺中央的那個人。
　　他短發，面容幹凈且俊朗。
　　像壹個大學生，像壹個上班族，遠遠多過於像壹個搖滾樂隊的主唱。
　　他身姿挺拔而頎長，雖然只是壹身再普通不過的打扮，身上卻有壹種說不出獨特的氣質，僅僅在壹首歌之後，就已經足以籠罩全場。
　　他口中唱著有可能是很多歌迷們此生以來所聽到過的最好聽的搖滾，他的聲音打動著、甚至震撼著現場兩萬多人的耳朵與心靈，但他本人，卻是面容平靜。
　　平靜到似乎沒有絲毫的情緒。
　　唯有仔細去看，才能留意到他眼角眉梢處那壹抹說不出的激動與亢奮。
　　……
　　1997年11月12日。
　　何潤卿演唱會。
　　此生第壹次，李謙登上了舞臺。
　　石破天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