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咀魔島（四十五）

　　水晶迷境以西，望海礁。
　　這兒有壹片狹長的沙灘，在沙灘和大海的連接處，還密布著許多黑色的礁石。這其中最為顯眼的壹塊礁石高逾五米，呈壹個人頭骨的形狀，“面”朝大海佇立著。
　　而這塊頭骨形的礁石，正是“望海礁”，此地也因其得名。
　　在水晶迷境之外，是可以看到“真實的天空”的。所以，此時在望海礁邊的人，恰能見到壹輪西沈的紅日。
　　吱吱嘎嘎——
　　金屬軸轉動的聲音又起，這宣告著壹輛小三輪車正在靠近。
　　“好久不見啊……”比利很快就把車停在了那大礁石的旁邊，開口言道。
　　望海礁上，壹條孤寂的背影正孑然而立，欣賞著落日的余暉。
　　他沒有回頭，只是淡淡應道：“真是稀客啊……是來島上救弟弟的嗎？”
　　“已經救出來了。”比利說道，並擡起他的小胳膊朝著自己來的方向壹指，“瞧，他在那邊等我呢。”
　　礁石上的男子轉過頭，瞥了壹眼幾百米開外的比爾。比爾此刻正擺著@_@這樣的表情，百無聊賴地東張西望……
　　“呵……他身邊的是什麽？恐葉包的粽子嗎？”那男子輕笑壹聲問道。
　　“對，而且餡兒是蠶母的肉。”比利回道。
　　“Whatever……”男子聳聳肩，用無所謂的語氣應了壹句，又道：“還是說說妳的來意吧。”
　　“唉……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啊……”比利語氣悵然地言道，“來看望壹下久別的故人而已，非要有什麽別的理由嗎？”他頓了壹下，接道，“刑師，我們畢竟曾在同壹位老師的門下學習過，也算是師兄弟關系吧……妳又何必……”
　　“少來這套。”刑師憤然打斷了比利的話，並轉過身，瞪了比利壹眼。
　　“看到妳我就有火……”刑師冷冷道，“我永遠記得‘那個老家夥’把我趕走之前所說的話……‘妳只是個施虐狂，而比利才是藝術家。妳只能給人痛苦，而他卻能讓人救贖’……哼……這真是莫大的侮辱。”
　　他說著，擡腿輕躍壹步，從望海礁上跳下、站到了三輪車前。
　　近距離看時，這位刑族神祇的外觀和人類幾乎是壹致的。其身高在壹米九左右，體型中等，膚色偏白，壹頭灰色長發披在肩頭；他長了壹張很嚴肅的臉，額寬面闊、橫眉冷目、蒜頭鼻、厚嘴唇、寬下巴……還留著兩撇墨西哥味兒十足的卷翹大胡子。
　　“那老家夥又怎會想到……”刑師接著剛才的話道，“若幹年後，我成了多元宇宙中的神祇之壹、時間之主最得力的助手、咀魔島的總設計師；而妳……只是個墮於混沌的雜碎、壹個逃犯。縱然在妳成為逃犯之前，也不過就是個真理法庭的陪審員罷了。”他冷笑壹聲，“哼……這真是莫大的諷刺啊。”
　　“我……的確只是來看望妳的……”比利接道，“妳又何必說那些……”
　　“哈！”刑師打斷道，“是嗎……我還真沒看出來，妳我之間是這種可以相互探望的關系……”他摸著自己的大胡子，俯視著比利，冷哼道，“雖是‘師出同門’，但妳我向來就不是壹路人吧？這點……就連妳弟弟那種傻帽都看得出來。”
　　“註意妳的措辭。”比利的語氣驟冷。
　　“啊……抱歉。”刑師俯下身子，把臉湊到比利面前，“妳弟弟不是傻帽，是大傻帽……”
　　“百余年不見，妳在惹人厭惡這方面的能力見長啊……”比利沈聲道，他的眼球閃動著異樣的光芒，好似已動了殺心。
　　然……他還是忍住了。
　　“哼……算了。”忽然，比利又收斂了殺意，平靜地接道，“反正妳的時間也已經不多了……”
　　“哈？”刑師又直起身子，面露狐疑道，“妳說什麽？”
　　“呵呵……”比利笑了笑，“無須太久，妳便會知道了……”說著，他已調轉車頭，蹬著三輪向比爾那邊去了。
　　“搞什麽名堂……”刑師若有所思地念道了壹句，然後又高聲對比利喊道，“妳來這兒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幾句廢話嗎？這算什麽？妳到底是什麽意思？”
　　比利依然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他只是頭也不回地接道：“不管妳是否領情……出於同門之誼，我再給妳兩個忠告吧……第壹，不要輕信表面現象；第二，千萬不要小看了那個比妳更擅長惹人厭的家夥……”
　　……
　　話分兩頭，還是回到玩家們這邊。
　　離開休整地點後，覺哥他們又不急不緩地行了壹個小時。
　　在這段時間裏，周圍那些水晶上的光芒果然是越來越暗，最後……終於變成了徹底不發光的狀態。而他們頭頂那片顯示著咀魔島“倒影”的天空，也變成了壹片漆黑。
　　當然了，這也沒什麽。在凡事都做最壞打算的覺哥看來，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問題是……在“天黑”之後，還發生了更詭異的情況……
　　也不知何時……在那漆黑的天空中，竟出現了壹只眼睛。
　　是的，是壹只，而不是壹對……
　　那是壹只白色的巨眼，其眼眶和眼白皆似燃燒的白焰般隱隱浮動著，而其瞳孔則是壹條琥珀色的豎線。
　　所有身處水晶迷境中的生物（包括玩家），無論在何時何地、以何種角度朝天上看，都會感覺這只眼睛在盯著自己……
　　剛發現這玩意兒時，四名玩家還戒備了好壹會兒，生怕天上會噴下射線之類的東西……但觀察了幾分鐘，他們就發現這只眼睛沒有什麽異動，或許只是系統用來制造壓力的壹種手段……
　　“我說……這四周安靜得有點兒太過了吧……”走在隊伍中間的小馬哥念道。
　　“其實白天也是這麽安靜的。”負責斷後的鴻鵠接道，“只不過在光線充足的時候，人會更多地去依靠視覺，所以妳沒註意到。”
　　“說起視覺……”前方的跡部接道，“妳們說……天上那個眼睛，會不會就是‘凝視之眼’啊？”（之前封不覺從芙靈那裏打聽到了所有四名守衛的名稱，並已跟隊友們說過了）
　　“不壹定。”走在最前方的覺哥半開玩笑地回頭接道，“也許那是得了白內障的索倫（Sauron，托爾金小說中的虛構人物，此處覺哥所指的自然是第三紀元中的靈體索倫，他時常以眼睛的形象出現），或者……只是個形似眼球的布景罷了。”
　　“幹什麽……西遊記的梗用得差不多了，準備耍魔戒梗了是不是？”跡部虛著眼回道，“無數關於弗羅多和山姆的基情槽點已在妳嘴邊蠢蠢欲動了是吧！”
　　“我只是用笑話緩解壹下氣氛而已。”封不覺道，“咱們已經漫無目的地找了壹個小時，仍是毫無進展；加上這種壓抑的氛圍，很容易導致註意力下降的。”
　　“妳這樣東拉西扯才會導致我們的註意力下降吧……”跡部接道。
　　“呵……”封不覺冷笑壹聲，回過頭去掃了隊友們壹眼，“難道在我開口之前，妳們不是在東拉西扯嗎？”他頓了壹下，似乎是想留給他們思考的時間，“也許妳們還沒有意識到……環境早已經開始影響妳們了。從周圍完全變暗時起，妳們之間最長的壹次沈默，只維持了三分鐘。仔細回憶下吧……每三分鐘不到，妳們就會忍不住說幾句沒什麽營養的廢話，以此來緩解緊張的情緒。這是因為……壹直保持沈默的話，黑暗和靜謚就會開始擾亂妳們的思緒，讓妳們的恐懼感逐漸增強。”
　　“聽妳這話……難道妳對黑暗和寂靜就毫無感覺？”跡部回道。
　　“這個嘛……嘿嘿嘿……”封不覺使用了嘿嘿嘿大法，賤兮兮地回避了這個問題。
　　“行了，我了解妳的意思。”鴻鵠插嘴接道，“簡而言之……壹言不發容易胡思亂想，話太多會分散註意力。而適當的交談……就可以保持良好的精神狀態。”
　　“沒錯。”封不覺點頭道，“所以咱們最好每隔兩分鐘就……”
　　突然，他的話戛然而止，步子也停了下來。
　　“餵。”覺哥的語氣忽然變了，他無疑是看到了什麽，“前面……好像有東西……”
　　隊友們聞言，紛紛上前幾步。
　　眾人壹同順著【復合式反重力彈射器】的燈光朝前觀望，竟是看到了……壹條隨風搖曳的黑影。
　　那影子在半空飄飄蕩蕩，脖子上還套著根繩索。由於離得遠，玩家們只能看到壹個人形的輪廓，卻不知近看會是個什麽模樣。不過……他們也都清楚，按照這遊戲壹貫的尿性，走近了絕對會觸發驚嚇事件……
　　“這應該不是上吊自殺的吧……”小馬哥壓低了聲音，輕聲念道。
　　“妳怎麽知道？”跡部也小聲問道。
　　“腳邊沒有凳子。”小馬哥回道。
　　“沒凳子是很正常的。”封不覺摸著下沈吟道，“他的腳離地足有兩米遠呢，難道他是站在海岸救生員的瞭望椅上上吊的嗎？還有……妳們看他脖子上的那根繩子，繩子的另壹頭是直接綁在高處那塊水晶上的，而不是繞過那塊水晶垂下來再打結的……所以，依我推測有兩種可能。其壹是自殺，過程是……他先爬上水晶柱，將繩子的壹頭套在自己脖子上，另壹頭綁在水晶柱上，然後再從那兒跳了下來。其二便是他殺……那就有很多種弄法了……”
　　“妳們給我適可而止啊！”鴻鵠壓低了嗓門兒，厲聲喝斷了他們的扯淡，“現在是玩推理的時候嗎？什麽自殺他殺啊？手法和形式根本沒關系的吧！這明顯是某種可觸發事件吧！給我認真壹點啊！”
　　“嗯，有道理。”封不覺神色壹正，點了點頭，“這樣吧……就由我先去掃壹掃雷，摸壹摸底，妳們在這裏等我。”
　　“謔……沒想到面對這麽瘆人的場景……妳居然自告奮勇？”跡部問道。
　　“哈，這有什麽？”封不覺輕松壹笑，“不過就是具吊著的屍體罷了，能有多嚇人？”
　　“好，有種！”天馬行空轉過那濃眉大眼的面孔，拍了拍覺哥的肩膀。
　　“哦？妳說‘有種’~是不是啊？”封不覺壹轉身，便用壹種不懷好意的眼神看向了小馬哥。
　　“是啊，妳就當我沒說好了……”天馬行空本能般地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可覺哥豈會放過他……
　　封不覺反過來把手摁在了天馬行空的肩膀上，並順勢將其朝前推了幾步：“好！作為壹個比我還有種的英雄，想必妳已經按捺不住了吧！幹脆……妳現在就隨便拿個家夥沖上去亂砍，我們在後面掩護妳。”
　　“妳這臺詞聽著挺耳熟啊……話說為什麽變成了我先……啊……”小馬哥話還沒說完，就被推了出去。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在毫無違和感的幾句對話過後，他就變成了探路者……
　　呋呋……呋呋……
　　那吊在半空的死屍還在晃動，並發出了些許響動。聽上去像是風拂過衣服的聲音，也可能是緊繃的繩索發出來的……
　　越是接近那死屍，聲音就越是明顯。
　　走了大約二十步，天馬行空已聽不到隊友們的呼吸聲和竊竊私語了。他只能聽到那屍體上傳來的怪聲，以及自己的呼吸……
　　“呼……沒事的，不就是個死人而已嘛。”天馬行空的腳步漸緩，口中自言自語般念道，“在驚悚樂園裏見的死人沒有壹百也有八十了，這種吊死屍的橋段在電影裏看過沒壹百回也有八十回了……有什麽呢……”他的話越來越像是自我安慰，“身為英雄，豈能在這裏退縮……”
　　又行出二十幾步後，小馬哥已來到了距離目標不足五米的地方。
　　雖然屍體的臉壹直被頭發遮著、看不分明，但在接近的過程中，天馬行空卻始終高舉著手電，讓燈光照在那屍體的頭部。因為小馬哥有壹種奇怪的直覺，好像……只要他壹移開燈光，那死屍就會偷瞄他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