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1章 咀魔島（四十七）

　　黑暗之中，鴻鵠焦急地等待著。
　　從他的視角看，天馬行空、封不覺和跡部三人，全都站在了那具吊死屍之下，舉著手電壹動不動。
　　很顯然，封不覺的猜測又壹次應驗了。眼前的這個怪物，還真就擁有某種範圍性的控制技能。
　　好在鴻鵠沒有跟著他們壹同過去，否則……確有可能出現全軍覆沒的局面。
　　時間壹分壹秒地過去，壓力全然到了鴻鵠的身上。
　　突然，壹句系統提示在耳邊響起：【團隊成員：跡部少爺，已死亡。】
　　幾乎在語音響起的同時，遠處的跡部便化為白光消失了……
　　“唉……看來見機行事的時候到了……”鴻鵠壹邊嘆息著，壹邊舉起手電朝四處張望。
　　在這種孤立無援的情況下，他自己也很危險，天知道周圍的黑暗中還潛藏著什麽……所以他要先檢查壹下四周，再展開行動。
　　“嗯……姑且先攻擊壹次試試看吧……”做好了準備，鴻鵠便將手電筒往地上壹放，取出武器、拉弓搭箭。
　　短暫的瞄準後，壹支光矢射出……
　　鴻鵠的射擊專精已是A級水準，而且他用的還是弓弩類武器（可操控性優於槍械），在這種距離上打固定目標，絕不存在打偏的可能。
　　壹秒後，光矢掠過半空，正中死屍的胸口。
　　然……這壹箭竟沒有留在死屍的身上，而是從其身體中穿了過去……
　　“嗯？”鴻鵠微微壹怔，雙目圓睜，僅僅壹息過後，他便沈吟道：“幻影？”
　　他的推斷沒錯，用簡單的排除法就能得出這個結論……光矢對於實體和靈體都是有效的，排除這兩種情況，剩下的可能就是——那死屍不過是個幻象而已。
　　“哼……玩兒這種把戲嗎……”鴻鵠冷哼壹聲，隨即重新拉弓，瞄準了吊屍上方的繩索。
　　叱——又是壹箭飛出，這次……光矢成功命中了目標。
　　只是輕輕壹蹭，那繩索就應聲而斷。繩子壹斷，吊在繩下的屍體也驟然消失了。
　　同壹秒，天馬行空全身震顫著朝後方蹦了起來，口中還含混不清地喝罵了幾聲。落地後，他順勢就擺出了戰鬥姿態，緊張地東張西望。
　　“哦？解除了是嗎……”封不覺倒顯得出奇鎮定，他轉過身，看了看小馬哥和鴻鵠，然後又瞥了壹眼遊戲菜單，“嗯……跡部掛了啊……”
　　“剛……剛才那些……”天馬行空的懼意尚未平復，他臉色慘白、略顯慌張地看著覺哥問道，“……是怎麽回事？”
　　“別慌，都是幻覺。”封不覺隨口應了壹句，然後轉過頭，高聲對遠處的鴻鵠道，“鴻鵠，我們沒事了。”
　　“慢著！”鴻鵠沒有貿然相信，他仍然站在原地，高聲回道，“妳們確定嗎？”
　　他的擔憂也不無道理，萬壹眼前這壹幕也是陷阱的壹部分怎麽辦？
　　“這個嘛……”封不覺說著，轉身擡頭，看向了高處那截斷掉的繩索，“我還真不確定……”
　　說時遲，那時快……話音未落，覺哥便腳下壹踏、向上躍起。
　　電光火石之間，他已牢牢握住了那根隨風擺動的斷繩，並猛然發力，向下壹拽……
　　“啊——”忽有壹聲哀嚎自上方響起。雖然只是壹聲喊叫，但天馬行空立刻聽出了這聲音的主人……就是那個吊在繩上的家夥。
　　小馬哥當即壹驚，舉起手電便向上掃去。
　　先前看時，繩索另壹頭是拴在上方壹塊凸出的水晶上的。但現在用燈光朝那裏直射，卻發現那段水晶柱的外緣上……竟趴著壹只詭異的生物。而那“繩索”，是從這只生物的嘴裏伸出來的……
　　“啊呀呀呀……行啦！別拉了！快松手！”那生物連續說了好幾句話，它這會兒的語氣倒是壹點都不陰森了，聽著還挺親切的。
　　“要我松手可以。”封不覺道，“妳下來。”
　　“不行，妳不懷好意！”對方回道。
　　“妳下來。”覺哥又道，“我保證不打死妳。”
　　“我才不信呢！”上面那家夥嚷道，“妳這個瘋zhi（因為舌頭被拽住，它發音不準）！”
　　“不，我不是瘋子……”封不覺用很冷淡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然後……突然咧嘴壹笑，雙手拉住“繩索”，開始大幅度地擺動身體，“……我是泰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覺哥學著動畫版泰山（Tarzan，由美國作家Edgar Rice Burroughs創作的小說《人猿泰山》中的主角）的招牌吼聲，在半空蕩來蕩去……
　　而水晶上的詭異生物則用幾乎相同的音調吼出了壹聲聲悲鳴……
　　此情此景，讓圍觀的天馬行空和鴻鵠有些不知所措……不過鴻鵠很快就回過神、三步並作兩步地朝這邊走來。因為覺哥的行為至少宣告了壹點——危險確實已經解除了。
　　最終，上面那家夥還是下來了。假如再不下來，它的“舌頭”恐怕就要被連根拔起了。
　　“讓我向各位介紹壹下，這位就是咀魔島四大守衛之壹的……恐懼之心。”封不覺站定後，指著那個摔在地上的奇怪生物說道。
　　原來……恐懼之心並沒有長成壹個“心臟”的樣子。整體上看，它更像是壹只通體漆黑、身長兩米的壁虎。
　　“就是它殺死了跡部？”鴻鵠皺眉問道。
　　“說‘殺死’不確切……”封不覺回道，“跡部是驚嚇值超負荷才掛掉的，也就是說……嚇得彈出劇本了。”
　　“哦……那些幻覺就是這個家夥制造的嗎……”小馬哥後知後覺地接道。
　　恐懼之心這時在地上翻了個身，瞪著覺哥道：“妳能松開我的SE頭了嗎？”
　　“當然可以。”封不覺當即就放開了那根“繩索”，並接道，“瞧，我是個守信用的人。”
　　“是嗎？原來妳還真是個‘人’嗎？”恐懼之心把舌頭縮回口中，用嘲諷的語氣回道，“那我只能建議妳去看看心理醫生了……”
　　“看過了，還是好幾名頂尖的心理醫生和神經科醫生共同會診的。”封不覺回道。
　　恐懼之心壓低了聲音：“所以……妳現在還是在治療中嗎……”
　　“不，治療早已經結束了。”覺哥又道。
　　“呃……為什麽放棄治療？”恐懼之心問道。
　　“因為在壹段時間後，那些心理醫生和神經科醫生也變成病人了。”封不覺聳肩道。
　　“恕我打斷壹下二位這神壹般的對話……”鴻鵠有點聽不下去了，他插嘴道，“妳們誰能解釋壹下，剛才的事情……”
　　“這還用解釋嗎？”恐懼之心道，“我像往常壹樣，隨便找了個地方，放下‘誘餌’捕獵，然後就遇見妳們了唄。”
　　“哦……所以情況是……妳埋伏了我們，並殺死我們的壹名同伴……”鴻鵠念道，“而現在……妳落到了我們手裏。”
　　“對啊。”恐懼之心回道。
　　“我真是佩服妳這種耿直豁達的態度……”鴻鵠虛著眼道。
　　“好！既然妳都認了，那咱們有仇報仇，有賬算賬！”經過這幾分鐘，天馬行空基本已擺脫了恐懼的陰影、恢復了常態。於是，他上前兩步，揮臂壹指地上的壁虎兄，喝道，“妳剛才嚇唬我那麽久！還好我膽子大沒掛，現在也該輪到我了吧！感受英雄的怒火……”
　　“別沖動。”封不覺擡手攔住了小馬哥，“妳打死它也沒用的……跡部又不會復活。”他頓了壹下，“再者……實際上不是‘它’在嚇唬妳，而是妳自己在嚇自己。”
　　“哈？”天馬行空壹楞，“什麽意思？”
　　“讓我來解釋吧。”恐懼之心接道，“先前，當妳走過來的時候，我對妳發動了我的能力——‘顫栗之源’。這之後妳所看到的、聽到的、觸到的等等……基本都取決於妳的想象力了……”它挪了挪步子，在地上來回爬行踱步道，“舉例來說……妳在接近我放出的‘誘餌’時，很在意他的臉，於是，妳就開始想象……接下來可能會出現的畫面、可能發生的變故等等……當然了，這些只是引子而已……真正恐怖的，是妳想都不敢想的東西……那些東西只存在於妳的潛意識中，那才是顫栗之源會引導出的變化。”
　　恐懼之心說到這兒，擡起它扁扁的腦袋，看著小馬哥道：“妳很走運，妳潛意識中對恐怖的記憶較為有限，限制了想象的空間，所以妳沒死。呵呵……另壹個小子，就不同了……”
　　“總之就是……跡部看過的恐怖片、恐怖小說等東西，比妳要多許多，所以他的思維中能醞釀出更豐富的驚嚇橋段。”封不覺擔心小馬哥不理解，即刻又補充解釋了兩句。
　　“那又怎麽樣啊！不管是出於什麽原理，發動能力的還是妳啊！”天馬行空厲聲對恐懼之心道。
　　“切……我可沒有逼妳們走到我的能力範圍內，妳們完全可以繞道或者回去。”恐懼之心不服道，“妳們自投羅網能怪誰？”
　　“餵！那照妳這意思……我們活該咯？”天馬行空問道。
　　“稍安勿躁嘛……”封不覺沈聲勸道，“其實……我們的確也有責任。”他的語氣很平和，讓人願意往下聽，“這個地方，很容易就會引發團滅（玩家之間有關遊戲本身的對白，恐懼之心這個級別的NPC是聽不到的，會被系統給屏蔽掉），所以呢……系統早在之前的劇情中，就給了我們提示。”
　　覺哥停頓了兩秒，隨即將模仿之魂的忠告復述了壹遍：“‘如果妳們遇到了恐懼之心，最好在第壹時間就逃跑，妳們人類是無法與它抗衡的’。”他聳聳肩，接道，“起初我還奇怪，假如恐懼之心用‘能力’朝我們攻過來的話，我們真的能跑嗎？要是能跑的話，拓印之手的‘猜拳領域’不也可以不玩了嗎？呵……現在我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讓我們別主動往套裏鉆。”
　　“那就這麽算了？”天馬行空問道，他好像還是有點不甘心。
　　“哎~身為英雄，妳要懂得寬恕別人嘛。”封不覺像是教育小朋友壹樣語重心長地念道，“建議妳多看看關德興老師的《黃飛鴻》系列，那種就叫仁俠，只要人家肯悔改，說壹句‘黃師父，我知錯了’，他就會放人家壹條生路……”
　　“我可沒錯哦。”恐懼之心還沒等覺哥把話說完就搶道，“就算我把妳們全都幹掉，也在職責和權力範圍之內。”
　　沈默……降臨了……
　　天馬行空和鴻鵠忽然換上了壹種同情的目光，默默地註視著恐懼之心。
　　“幹……幹什麽？”這位壁虎兄的後背，忽地竄起了壹陣寒意。
　　“呵呵……”此刻，封不覺勾起壹邊嘴角，邪笑著扭頭；用壹個無比森冷的眼神，盯住了恐懼之心……
　　……
　　十五分鐘後。
　　“唉~no zuo no die，這話真是壹點也沒錯。”天馬行空咂巴著嘴，壹邊咀嚼著口感獨特的“壁虎”肉，壹邊說道。
　　“光聽名字，還以為它會是個陰險可怕的家夥，結果是如此耿直。”鴻鵠也吃著烤肉、並感嘆道，“太可憐了。”
　　“嘴還沒擦幹凈就說這種臺詞，會丟失節操的。”封不覺吐槽的同時，也往嘴裏塞了壹塊多汁的肉條。
　　此時，這三人已然生好了壹堆火。原地就坐，用恐懼之心的屍體做著烤肉……
　　距離他們上壹次吃東西，也的確過去兩個半小時了。封不覺認為，每隔壹百五十分鐘補充壹次食物，是很重要的；只要這個節奏不被打破，體能值的消耗就可以維持在正常劇本中那種的狀態。
　　另外需要壹提的是……覺哥在動手幹掉恐懼之心前，還裝成不想為難對方的樣子，進行了壹番交涉。
　　簡單來說就是……他以“妳弄死了我們壹名同伴”為籌碼，和恐懼之心進行談判，成功套出了抵達“絕望囚籠”的方法。
　　達到目的之後，封不覺就下手了……接著就是殺、切、烤壹條龍服務，順帶飲血PLAY，不提也罷……
　　總而言之，在付出了壹名隊友的代價後，主線任務總算是有了壹點眉目。
　　剩余的三人稍事休息，血足肉飽後，便再度出發了。
　　他們此次休整的時間不長，壹是由於天黑，二則是因為解決恐懼之心並未消耗掉他們多少體能。
　　封不覺在祭祀殿中的分析很正確，四大守衛中，最強的就是模仿之魂了，其他幾個家夥根本不值壹提。雖然守衛們各自被賦予了壹項頗為逆天的特殊能力（拓印之手的猜拳領域、模仿之魂的擬態變形、恐懼之心的顫栗之源），但撇開這個之外，模仿之魂的先天種族能力無疑是最強的。
　　“啊！”三人重新上路後，沒過幾分鐘，天馬行空忽然驚叫了壹聲，並轉頭看向覺哥道，“我差點兒忘了問……妳是怎麽從‘顫栗之源’中活下來的？”
　　“切……壹驚壹乍的……我還以為妳要問什麽呢，就是這個事兒啊……”封不覺有氣無力地接道。
　　“我也很好奇。”鴻鵠在旁接道，“說到想象力、以及對各種恐怖元素的記憶儲備……妳可說是宗師級別。面對妳的腦洞，連我也甘拜下風啊……”他頓了壹下，神色微變，“妳應該是最不可能從顫栗之源中活下來的人了吧？”
　　“哦？妳是這麽認為的？”封不覺不動聲色地應了壹句。
　　鴻鵠接道：“是啊……還有，為什麽恐懼之心會說妳是瘋子？從妳們倆的對話來看，在幻境之中，妳和它已經有過許多交流了不是嗎？”
　　“呵……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封不覺用壹句廢話，為自己爭取了大約兩秒鐘的時間。這兩秒間，他已在腦中編好了壹套說辭，其內容半真半假，應該可以掩蓋他沒有恐懼的事實，“因為我在看到異常的情況時，第壹反應不是慌張或害怕，而是去思考原因。”
　　他說著，擡起右手，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這種習慣是根深蒂固的，即使對方不斷引導出我所恐懼的事物，只要我能保持住理性和冷靜，就可以在幻境中與之抗衡。”他頓了壹下，“舉個簡單的例子吧……某天妳起床刷牙，打開水龍頭，發現裏面流出了屎……”
　　“妳敢不敢換個例子？”天馬行空打斷道。
　　“好吧，流出了血。”封不覺改口道，“這時，妳會怎麽做？”
　　“理性地分析壹下情況，告訴自己……我是在做夢，然後設法醒來。”鴻鵠邊想邊道，“嗯……假如實在醒不過來，那就用血刷牙洗臉，裝作這就是水的樣子，反正都是幻覺。”
　　封不覺面帶微笑地點點頭，但嘴上卻是說道：“錯了。”
　　“哈？”鴻鵠壹楞。
　　“妳想得太多了。”封不覺接道，“如果是我遇到了那種情況，我的思維會本能地做出壹個反應。”
　　“是什麽？”
　　“把水龍頭關上。”
　　“嗯……”鴻鵠和天馬行空壹同陷入了沈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