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宋

怪誕的表哥

歷史軍事

這是壹間牢房,關了三個人。
壹縷微光從高墻上的小小氣窗透進來,昏暗中,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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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太常引

終宋 by 怪誕的表哥

2023-12-24 21:55

  馬蹄聲傳來,沈開轉頭看去,見是壹名張弘道身邊的護衛策馬疾奔而來。
  “怎麽了?”
  “五郎遇刺了!”
  “什麽?!”
  “才從經略府出來阿福就中了弩箭,五郎也摔在馬下……我立即趕來請援……”
  沈開心中壹驚。
  壹路追捕李瑕失敗,已讓他失去了以往的自信與果斷,此時沒了張五郎的指揮,他壹瞬間竟有些六神無主。
  迅速收回心神,沈開下令道:“妳們幾個繼續盯著,我去保護五郎。”
  “是。”
  “走……”
  隔著高墻和庭院,楊果府中的小樓上,名叫“楊孚”的護衛正站在那望著圍墻外。
  看到圍墻外那些人匆匆離開,楊孚轉身,快步走向書房。
  燭火透過紙窗,書房中有個蒼老的聲音正在謾吟著詞句。
  “西風旌旄,斜陽草樹,雁影入高寒……”
  楊孚推門而入,喚道:“阿郎。”
  正在執筆填詞的楊果頭也不擡,道:“別急,等我填完這闕詞。”
  “是。”楊孚壹拱手,侍立在旁。
  楊果皺著眉,執筆沈思了壹會,又吟了最後壹句。
  “且放酒腸寬,道蜀道,而今更難。”
  這是壹首《太常引》,填罷,楊果搖了搖頭,隨手擲了手中毛筆,嘆道:“比不上啊,比不上……那人年歲輕輕,詞力卻遠在我這老朽之上……可怖。”
  “阿郎。”楊孚又喚了壹聲。
  楊果這時才回過頭來,道:“說吧。”
  “是,外面撤走了壹批人,但還有二十余人散在附近盯著我們。”
  楊果撚須沈吟了壹會,問道:“城中情況如何?”
  楊孚道:“重陽觀起了大火,龍亭湖南岸正在追捕宋人……”
  “府外還被盯著?”楊果低聲自語了壹句,道:“備馬車,我去經略府壹趟。”
  “是。”
  很快,馬車備好,楊果也不帶別的隨從,只由楊孚駕車,出了府門。
  才走不多時,他掀開車簾看了看,嘆道:“今夜月色不錯,走西,繞湖壹圈,賞賞月,再往經略府吧。”
  “是。”
  楊孚調轉車頭,向後看了壹眼,低聲道:“阿郎,有十人跟了上來。”
  “知道了……”
  月色中,主仆再無別的言語。
  馬車繞到龍亭湖南邊,又往包公湖駛了壹段,楊果立在車轅上望了望重陽觀的大火,方才轉向經略府。
  “阿郎,後面跟的人越來越多了。”
  “去知時園……”
  馬車忽然加快,駛到知時園的側門,楊孚上前拍門,有青衣仆役開門了讓他們進去。
  後面壹群兵士追到,青衣仆役亮了亮壹枚信令,兵士們不敢造次,只在門外等著。
  知時園內,馬車停了下來。
  庭院寂靜,並無人來打攪。
  楊果坐在車廂中,吊了吊戲腔,唱起了他寫的曲。
  “天也似閑愁無處展,蘸霜毫寫滿雲箋。唱道各辦心堅,休教萬裏關山靠夢傳……”
  蒼老的嗓聲,悠悠然然。
  他似在等著什麽。
  壹會兒之後,楊孚下了馬車,往車底看了壹眼,又繞到後面轉了壹圈。
  “李瑕?”他忽然喊了壹句。
  沒有人回答。
  “阿郎,那人沒來。”
  楊果苦笑壹聲,嘆道:“想來本就是不可能之事,是我高看那人了,走吧……”
  “是……”
  楊孚駕了車轉到經略府,楊果進去又出來,並未花多少時間,轉道回府。
  這壹路上卻是又被搜了四次,主仆也任由那些兵士搜著馬車。
  終於回到家中,楊果搖了搖頭,嘆息道:“白跑了壹趟嘍。”
  楊孚寬慰道:“阿郎本就不必如此冒險,且由得那些人去罷了。”
  “罷了,罷了……”
  楊果時年已六十壹歲,今夜到城中逛了壹圈十分疲倦,負手向書房走去。
  輕微的吱呀聲響起,楊孚推開門,點上燭火……忽然,他駭了壹跳,幾乎是要喊出來。
  “阿孚。”楊果輕叱壹聲,道:“慌什麽?”
  “妳是何人?!放開我家阿郎。”楊孚按著刀,壓著聲音喝叱了壹聲。
  屋中,壹個道士打扮的少年,正持著長劍,劍尖已指在楊果胸前。
  “都別動,誰敢動壹下,我刺死他。”
  楊果似乎笑了笑,道:“妳就是李瑕?看來,我倒是低看妳了,把劍放下……阿孚妳到屋外守著,莫讓人進來。”
  楊孚應了,又瞥了李瑕壹眼,轉身出了書房。
  可見到這護衛的身影被月光映在紙窗上,並未再去叫人。
  書房內,楊果盯著李瑕,只壹眼篤定了他的身份,臉色漸漸沈下來,成了不怒自威。
  “宋廷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何如今才派人來?!”
  李瑕微微有些詫異。
  在他眼裏,眼前這個老者氣度不凡,但開門見山似乎有些……太沒城府了。
  李瑕本以為楊果會是壹個擅權謀的老狐貍,如今看卻像是個文人士大夫。
  這讓他隱隱覺得哪裏有些不對,但轉念壹想,恰因是個文人,才會做出為宋朝傳遞情報之事……
  李瑕收了手中的長劍,沒有馬上回答。
  楊果睥睨了他壹眼,臉上責怪之意愈濃,恨鐵不成鋼地又說了壹句。
  “去歲十月,已派人往臨安通知南面派人過來,如今已是七月,誤事!人呢?何時來見我?”
  李瑕不知他要見什麽人,再次沒有回答。
  楊果也不理會他手中的長劍,親自點了幾支燭火,置於案上,自往太師椅上坐了,擡頭掃視李瑕壹眼,道:“作主之人呢?難不成老夫與妳壹介小兒談論大事?”
  “我就是能作主之人。”
  “可笑!”
  楊果顯然比李瑕要激動、也憤怒得多,壹句“可笑”之後,氣呼呼偏過頭,胸膛起伏不已。
  書房中安靜了好壹會兒。
  終於,楊果壹聲長嘆,道:“妳不說我也明了……看來,趙宋是未曾將我等當壹回事了,然否?”
  李瑕依舊未答,目光看向楊果留在案上的那首詞。
  “西風旌旄,斜陽草樹,雁影入高寒。且放酒腸寬,道蜀道,而今更難。”
  他不太懂詩詞,看不出楊果詞中之意,卻能隱約感覺到……對方是有些期許的。
  楊果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嘆息道:“論填詞,老夫不如妳,填來填去,也沒能比肩妳那兩首詞啊。”
  “抄的,我不會作詞。”李瑕問道:“老歸呢?”
  “不知道。”楊果冷哼道:“如此之久,他必已死了……呵,三個月且過去了,竟還來問‘老歸呢’,可笑至極。”
  “那情報呢?”
  “自是給他了。”
  “那是什麽情報?重要嗎?”
  “重要嗎?”楊果反問壹聲,勃然大怒。
  他老眼壹瞪,拍案大罵道:“豎子!妳當我等是何許人?高官富貴了、閑來無事了,冒著殺家滅族的風險消遣妳們玩不成?!”
  ……
  與此同時,遙遠的臨安城中,有人在下象棋。
  “啪”的壹聲輕響,壹個過河卒被人從棋盤上拿出去。
  “吃妳壹個小卒。”
  對坐之人笑了笑,隨手移開壹個“相”,輕描淡寫道:“小卒已無用……將軍。”
  “好棋力,這局是我輸了啊。”
  自有小童上前收棋,讓阿郎們閑聊。
  “對了,北面那份情報?”
  “無用之物,理它做甚……”
  ……
  開封城內。
  楊果壓了許久的怒氣終於還是忍不住再次爆發出來,用力不停拍著桌案。
  “嘭、嘭、嘭……”
  “爾等氣煞我也!氣煞我也!”
  手掌拍到生疼,老者終於頹然倒在太師椅上,眼中滿是失望與懊惱。
  “道蜀道,而今更難!更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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