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宋

怪誕的表哥

歷史軍事

這是壹間牢房,關了三個人。
壹縷微光從高墻上的小小氣窗透進來,昏暗中,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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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壹十壹章 新帝

終宋 by 怪誕的表哥

2023-12-24 21:57

  若說此次臨安宮變是“伏屍二人,流血五步”,蒙古爭位便是“伏屍百萬,流血千裏”,廣袤疆土之上,數百萬鐵騎對壘廝殺。
  當然,廝殺得壯闊未必就好。
  大宋擁立弱主,為的是安穩農耕;蒙古決出雄主,為的是強盜掠奪。
  南與北,似乎已快要被完全割裂開來。
  當今天下間已少有人能同時體會到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形態。
  也只有往返於兩國之間的歸人、細作,還有某些細作出身的閫帥。
  因為趙氏已南渡壹百三十余年,燕雲十六州已割讓了三百二十余年……
  ……
  燕京。
  此地先秦時是燕都,漢唐時是幽州。
  遼時為幽都府,改析津府;金國貞元元年,完顏亮正式建都於燕京,又稱中都……
  大宋?
  燕京人從來就沒見過趙宋,只知道是向大金國稱臣納貢的壹個藩邦。
  童貫曾贖買燕京;徽、欽二宗被俘虜而來——這便是此間百姓唯二所知的趙宋軼事。
  當今之中原,士民仰望者,唯有忽必烈壹人。
  ……
  清晨,大典開始。
  宣讀詔書的聲音響起。
  “己未年十壹月十壹日,欽奉詔旨,朕惟祖宗肇造區宇,奄有四方……”
  王鄂站在漢官前列。
  他是忽必烈新任命的翰林學士承旨,這份詔書,正是出自他的手筆。
  此時聽得壹個“朕”字,他不由紅了眼眶。
  這是恢復漢制之事邁出了最堅實的壹步。
  自金亡以來,多少漢人替大夫不忘濟世之心,苦心經營,不知付出了多大心血。
  若非中原人,恐怕永遠不能體會這種心情。
  二十五年亡國淪喪之痛,蹂躪於蠻族鐵蹄之下。
  衣冠不存、禮儀喪盡。
  終於有了壹個皇帝。
  不是大汗,是他們自己的皇帝!
  此中區別極大。
  “鹹謂國家之大統不可久曠,神人之重寄不可暫虛。今日太祖嫡孫之中、先皇母弟之列,以賢以長,止予壹人。雖在征伐之間,每存仁愛之念。博施濟眾,實可為天下主……”
  王鄂聽著聽著,老淚縱橫。
  他稍仰了仰頭,但眼中淚水猶源源不斷流到下巴,浸濕了他花白的胡子。
  ……
  王鄂時年已七十歲了,是金哀宗正大元年甲申科進士及第,狀元。
  金亡時,他正任蔡州汝陽令,被蒙軍俘虜。
  張柔久聞他的名氣,將他救出,壹直安置在保州。
  直到十五年前,忽必烈開始接觸漢人士大夫,邀王鄂到哈拉和林講讀《孝經》、《書》、《易》,以及講解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
  那年蒙古大汗還是窩闊臺。
  當時的忽必烈還不到三十歲,連封地也無,其父親拖雷死的不明不白,母親被迫改嫁,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蒙古宗室。
  王鄂記得很清楚,每次講治國之道都會講到半夜,某夜,忽必烈說了壹句話——
  “先生所言,我今日雖不能施行,安知來日沒有機會?”
  當通譯將這句話翻譯過來,王鄂便楞了。
  他知道,成吉思汗讓子孫們發誓,汗位只能在窩闊臺壹系。
  但他也從此決意追隨忽必烈,復興漢制。
  後來,窩闊臺汗死,正是忽必烈提出,蒙哥是窩闊臺汗繼子,有資格登汗位。
  之後忽必烈總領漠南,也真的行漢法,改革弊政,減賦稅、差役,勸農桑,興學堂……
  十五年,壹路走來,中原牧馬之地在今日重歸漢制王朝。
  如何不教人唏噓?
  ……
  “自惟寡味,屬時多艱,若涉淵水,罔知攸濟。愛當臨禦之始,宜新弘遠之規,祖述變通,正在今日……”
  此時,“祖述變通”四字入耳,王鄂身子壹顫。
  “吾皇……吾皇……”
  他沒忍住,高呼了壹聲,哭倒在地。
  劉秉忠、張文謙、姚樞等人連忙過來扶住他。
  壹雙雙手握在壹起,眾人對視著,個個雙目通紅。
  今日他們不想談這道登基詔書是為了應對怎樣的形勢、不想談阿裏不哥。
  只有情懷、誌向。
  他們這些金蓮川幕府舊臣壹直有同壹個誌向,才為此全心匡助同壹個雄主。
  經久淪喪之苦,才能扶手相持、齊心協力……
  ……
  與此同時,臨安,宮城。
  趙禥已登基為帝,依例,每夜臨幸之妃子須到合門謝恩,由主管宦官記錄受幸日期。
  這是先帝發喪的第四日,小宦官們正百無聊賴地坐在合門處閑聊。
  “關大官叫咱們來做什麽?”
  “不知啊,國喪未過,官家初立,還能有嬪妃來謝恩不成?官家都還未大婚……”
  說話的宦官忽然停下話頭,楞楞看著前方。
  只見壹群嬪妾正向這邊走來,壹眼望去,竟有三十余人之多。
  “這都是……都是來謝恩的?”
  “不會吧?”
  “但,但好像真是的……”
  很快,消息已傳到程元鳳耳中。
  這位大宋宰執楞了壹下,有些不可置信。
  “胡鬧!國喪未過,誰允許官家如此?!”
  “右相息怒,官家壹定要這樣,賈相只好安排……”
  程元鳳二話不說,起身便要入宮。
  “恩相不可!此必為賈似道之計……”
  程元鳳豈不知賈似道便是故意將消息放給他的?
  但他只能去勸諫。
  賈似道背的是佞臣之名,可以肆無忌憚。
  他程元鳳不同,他更多的權柄是來自於朝堂上的聲望,而非聖眷。
  今日官家荒淫之舉,有違禮教至此地步,他若不加教導,朝臣只會當他怕了。
  聲望壹毀,往後這右相也不必當。
  無非是,國勢壹定,新壹輪的黨爭再次拉開了帷幕。
  爭便爭……
  ……
  十二月初七。
  南與北的消息,幾乎是同壹時間匯集到了張弘道的桌案上。
  張弘道先見了從燕京來的使者,王鄂的壹名學生,名叫應翰彥。
  “真的?!”
  “這是皇榜,請五郎過目。”
  因張家對王鄂有救命之恩,應翰彥很客氣。
  他眼中的笑意也是久久未散。
  張弘道反反復復看著這皇榜,漸漸的,手都顫抖起來。
  “吾皇,吾皇……應兄可知?亡國那年我只八歲,這輩子……世侯子弟,終究……終究……從今往後,我見蒙古人……可不因衣冠而覺受辱……有法制……有法制可護治下鄉民……”
  話到最後,張弘道有些哽咽。
  他長出壹口氣,仰起頭,努力不讓淚水再流出來。
  “列祖列宗,妳們看看,父親不是數典忘宗,他沒有賣漢家江山給蠻夷,是改朝換代啊!當年……當年他保全保州鄉親……如今再復衣冠禮儀……”
  應翰彥見此情景,不由再次落淚。
  他們並非矯情之人,但二十五年亡國淪喪,苦苦經營至此,無數委屈終於壹朝湧出。
  “五郎放心了?陛下決心行漢制……”
  “年號呢?”張弘道上前壹步,“有年號嗎?”
  “不急,下個月。下個月陛下便定年號。”
  “好,好!起好了?”
  “等陛下旨意可好?”
  “先告訴我。”張弘道迫不及待。
  “好吧,年號……中統。”
  “中統?”
  張弘道好不容易才收住眼淚再次決堤而出。
  他知道這看起來很傻,以手掩面。
  “取‘中華開統’之意。”
  “中華開統……中華開統……陛下懂我等啊!陛下懂中原民心……”
  “陛下決心順中原民心。”應翰彥道:“五郎,我本不想告訴妳,想等妳看到陛下的建元詔書,妳會更激蕩,老師親筆擬的,妳該看到詔書才看年號……”
  “等太久了,太久了……”
  之後,好不容易平復心情,兩人稍聊了壹會蒙古局勢,應翰彥便起身告辭。
  “我還要趕去京兆府壹趟,見見仲舉。”
  “留壹夜吧?明日再啟程。”
  “不了,迫不及待看仲舉的反應。”
  張弘道大笑。
  他都能想到,劉元振聽說此事會如何欣喜欲狂……
  ……
  送走了應翰彥,張弘道才招來錄書生相見,聽他說臨安之事。
  “……”
  末了,張弘道點點頭,淡淡道:“我信。”
  “五郎信?”
  “不錯,且我認為正是李瑕殺了趙昀,其人有此膽魄,確是世間少見之英傑。”
  張弘道說這話時,神色頗為鄭重。
  以往,他每提到李瑕都會情緒激動,但這次卻沒有,只是由衷地又感慨道:“他真厲害,敢殺皇帝、還能擺平,我還是小看他了。”
  “他已在歸蜀路上,如何對付?”
  “我會再寫封信給他送過去,若肯歸附,我願讓他當我妹夫。若不肯,那便罷了。”
  “罷了?”錄書老壹楞。
  張弘道笑嘆了壹聲,看向堂外的天空,目光悠遠而平靜。
  “我自知不如李瑕遠矣,但平心而論說壹句,殺個懦弱宋主,無甚了不起的。”
  “是。”錄書老深以為然,道:“我亦是這般對留夢炎說。”
  “妳與他說這些做甚?”
  “五郎恕罪,小老兒聽他拍案擊節,實覺太過可笑。”錄書老道:“當年大金國可擄趙宋二國主戲耍,而蒙古之強可滅金,至於當今臨安風物……”
  話到這裏,他搖了搖頭。
  想到手足無力、七歲始能言的傻子也能當皇帝,想到那滿朝亂象,讓人壹時也不知如何評述,只有眼中透出深深不屑。
  “憐其不識天下英雄。”
  張弘道這才想起來,他幼時聽的趙佶、趙恒在金國那些趣事,還是眼前的錄書老給他說的。
  李瑕在趙宋那地界不管做了什麽,只怕在這位燕京老人眼裏都要抹上壹層黯淡。
  “罷了。”
  張弘道擺了擺手,道:“為張家之所求、中原士民之所求,陛下寧與蒙古諸王拔刀相向,張家不可辜負陛下。李瑕生於懦宋,永遠不能體會我等中原人心境,他不願歸附,只能說,人各有誌,不必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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