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宋

怪誕的表哥

歷史軍事

這是壹間牢房,關了三個人。
壹縷微光從高墻上的小小氣窗透進來,昏暗中,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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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壹十六章 俘虜

終宋 by 怪誕的表哥

2023-12-24 21:55

  慶符縣城,西城樓。
  李瑕坐在椅子上睡著,再睜開眼,只見天還未亮。
  “非瑜醒了?”房言楷正坐在壹邊,湊著燭火勾填壹本冊子。
  李瑕揉了揉臉,問道:“幾時了?”
  “寅時二刻,天快亮了。”
  “房主簿有事尋我,怎不叫醒我?”
  “讓妳多睡壹會也好。”房言楷放下手中的燭火與冊子,道:“並非大事,來與妳談談守城的準備。”
  李瑕“嗯”了壹聲,聞到空氣中彌漫著壹股另人作嘔的臭味。
  “這是什麽氣味?”
  “金汁煮開了。”房言楷道:“箭頭也已淬過,除了金汁,還熬了兩鍋苗寨特有的毒藥……”
  因這場戰事,兩人之間的關系似乎融洽不少。
  房言楷說著城防的準備,指了指案上的壹個布袋,道:“夜裏韓祈安給妳帶的。”
  李瑕拿起布袋,打開來,裏面是雞蛋。
  雖城樓上臭烘烘的氣味讓人食欲不好,他還是隨手剝著吃了。
  “城內的人口與糧草都清點好了,夥食我已安排了專人;另外,這是弓手的名冊,我已讓伍昂帶人上城頭聽妳調度……”
  房言楷對守城要做的各種安排頗有經驗,還在說著。
  李瑕因剛睡醒腦子裏還是壹片混沌,更多時候只是聽,回想睡著之前似乎有什麽事沒聊完。
  “對了,百姓全都遷進城了?”
  房言楷沈吟片刻,道:“壹縣之大,豈能短短數日內遷完?許多村落也只能移到高山上。”
  “蒙軍沒有太多時間攻城,為的還是劫掠。”李瑕道,“不能讓他們掠到人口與食物。”
  “戶籍人口皆已安置妥當,偶有遺漏……也並無太多人了,我等盡力了,實已做到能做到的最好。”房言楷嘆息著又道:“這邊陲之縣,諸族雜居,不易治理……”
  李瑕聽他說得有些含糊,道:“我上任時短,也不宜幹涉房主簿的職權,但能多遷壹個人就少能死壹個人。”
  “是啊。”房言楷道,“繼續說城防吧,皮甲有些不夠……”
  兩人壹邊談,壹邊下到城頭察看防務。
  天色漸漸破曉,隱隱似有馬蹄聲響起。
  “蒙軍攻城了,準備吧。”
  李瑕放眼望去,於微曦之間,見到了城外野地上隱隱約約的輪廓。
  有士卒拿起鼓棰,砸在大鼓上,將慶符縣從沈寂中喚起。
  “咚咚咚……”
  ……
  “那是什麽?”
  於柄瞇眼凝望,遠遠的,他看到蒙軍的騎兵的陣列前,那壹排排踉蹌前進的身影。
  他能被李瑕選為斥候什長,目力頗佳。
  “那是……我們的百姓?”
  於柄喃喃壹聲,喊道:“縣尉,妳看!”
  天色越來越亮,遠處的隊伍越來越近。
  不僅是於柄,城頭上的人都可以看到,有六七百的男女老少正被蒙軍驅趕著向縣城湧來。
  這些人各族皆有,最多的卻是僰人,穿著破破爛爛的褂子。
  哭聲已傳到城頭,混雜著叱罵、慘叫,顯得極是哀慘。
  李瑕轉過頭,看向房言楷。
  “房主簿,這是哪來的人?”
  房言楷沒有轉頭,也沒有說話。
  他本已十分憔悴,似乎又蒼老了許多。
  恍惚之中,天光像在突然間大亮。
  城下響起了喊話聲。
  那是個被驅趕著的漢子在喊,帶著哭腔,聲音裏滿是惶恐害怕。
  “開城門吧……他們說不開城門就屠光所有人……開城門救救大家吧,不要激怒蒙古人……啊!”
  這漢子邊走邊喊,喊著喊著,聲音戛然而止,成了淒厲的慘叫。
  他摔在了陷馬溝裏。
  那道陷馬溝是挖在離城墻壹箭之地,裏面插滿了竹刺,本是用來防備蒙軍的,此時卻是三四十個被俘虜的百姓栽進去。
  削得尖銳的竹子刺穿了他們的身體。
  “啊!啊……”
  哭爹喊娘的慟哭聲震天。
  天地間全是這樣的慘叫,讓人毛骨悚然。
  房言楷身子壹顫,轉頭看向伍昂。
  他嚅了嚅嘴,沒發出聲音來。
  蒙軍已在勒令那些俘虜填溝,房言楷想要下令射殺他們,壹時又有些於心不忍。
  “放箭!”
  下壹刻,李瑕已大喝道。
  他未必沒有內心掙紮,只是這種時候,已不容太多的猶豫。
  城頭上沒有馬上放箭,伍昂帶著弓手們看了看李瑕,又看了看房言楷。
  “放箭!”
  李瑕搶過壹張弓,親手向陷馬溝裏射了壹箭。
  城頭上的箭矢終於襲落而下。
  這些箭頭上或淬了金汁、或淬了毒,卻只能射到這些俘虜。
  陷馬溝裏又是壹陣慘叫,漸漸沒了聲息。
  蒙軍沒有給幸存者時間哀哭,驅趕著他們盡快填溝。
  不時又是幾聲慘叫,城下的人們若是填溝的動作稍慢,蒙軍就是壹刀劈下;若是稍敢更靠前,城頭上又是箭矢襲下。
  嚎哭聲至從響起就幾乎沒停下過。
  “別放箭啊!別放箭……”
  在他們後面,大理仆從兵開始造砲車。
  ……
  “房主簿。”李瑕道,“妳說人都安置妥當了?這些人哪來的?”
  縣尉官在主簿之下,本沒有質問的資格;而且,事實就是這次堅壁清野他房言楷已做得極好,換大宋任何壹個縣官,未必能在短時間內把城外人口遷走這麽多……
  但房言楷沒敢轉頭看李瑕。
  “涼草垇附近,有壹個僰人村落素來是不聽縣衙管轄的……簸箕山下的村民也……”
  房言楷說到這裏,李瑕突然又是壹聲大喝,打斷了他的話。
  “誰讓妳們停下來的!放箭!”
  放眼看去,只見城下那些俘虜已填平了第壹道陷馬溝,已載著土在填第二道陷馬溝。
  城頭上箭雨襲落而去。
  “並非我開脫,但非瑜妳該知道,不可能做到所有百姓都……”
  房言楷話到這裏,忽然,被李瑕壹拉,摔倒在地。
  周圍幾聲慘叫響起,蒙軍的箭矢向城頭襲來。
  附近壹名弓手中了箭,血灑了房言楷壹臉。
  他並不害怕,但愧疚感壓在心上,顯得有些懵。
  李瑕已壹把拎起他的衣領將他整個人提起來,扳著他的頭,向城下又看壹眼。
  “看清楚了,我們的治下之民。”
  房言楷視線裏,壹名倒下的老婦還在向城頭伸手吶喊,被壹箭射倒。
  他只覺心頭又被刺了壹下,淚水奪眶而去。
  對於旁人而言,只是悲憤。對於他而言,這些皆是他的責任……
  “先守城。”李瑕沒再說別的,在他背上壹推。
  ……
  城墻下,兩道陷馬溝已被填平。
  俘虜們造了壹排木盾,在蒙軍的驅趕下推著木盾、冒著箭雨沖到城下,開始挖土。
  “嘭嘭”的聲響中,擂木砸下。
  燒得滾燙的金汁也潑下去,城下壹片慘叫。
  同時,遠處的蒙軍也以箭矢還擊,壓著城頭上的宋軍。
  即便如此,俘虜的傷亡依舊很大,不到半日,城墻下已只剩兩百余俘虜。
  而城頭上的守軍並無殺敵的喜悅,只感到壓抑。
  每個人都神經緊繃。
  他們本以為蒙軍不擅攻城,以為準備的陷馬溝、金汁、擂木能給蒙軍造成殺傷。
  但今日攻城伊始,死的幾乎全是他們的鄉親父老……
  “那是什麽?!”忽有人喊了壹聲。
  李瑕放眼望去,只見到蒙軍在陣前支起了好幾口大鍋。
  於柄擦了擦臉上的血水與汗珠,疑惑地喃喃了壹句。
  “他們把屍體丟進去了?”
  鮑三的道:“那是在煉屍油。”
  “屍油?”
  “看到了嗎?他們造了砲車,要把用屍油點燃的火團拋入城中,這種火很難用水撲滅……”
  ……
  “嘭!”
  壹個大火團砸在城門前,大火轟然竄起,包裹了城門。
  “快滅火!”城門上壹片吆喝。
  守軍連忙端著水桶潑下去,火勢卻絲毫不減。
  房言楷已趕了上來。
  他在無人處抹了淚,重新整理好了心境,恢復了老成持重的主簿模樣,開始組織民壯滅火。
  “用沙土來滅火!快,城頭就有沙土!”
  “非瑜!讓箭手掩護……把沙土灑下去。”
  沙土才灑向城門的大火。
  城內卻又是連聲尖叫,壹個個火團砸進城中,火勢在幾個屋舍中騰起。
  包括幾處蒙軍集中攻打的城墻上也有火團落下。
  慶符縣的城墻建起時是用木材做框架,以糯汁粘結。此時沾上屍油,火勢熊熊燃燒,竟是難以撲滅。
  城下的檑木與屍體也被點著,火勢更旺。
  “別潑水!城墻會裂的!”房言楷嘶吼道:“只能用沙土滅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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