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宋

怪誕的表哥

歷史軍事

這是壹間牢房,關了三個人。
壹縷微光從高墻上的小小氣窗透進來,昏暗中,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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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五章 辜負

終宋 by 怪誕的表哥

2023-12-24 21:56

  吳山,李府。
  年兒探頭探腦往主屋裏瞧了壹眼又跑出來,找仆婢問道:“郎君呢?”
  “大帥在屋裏。”
  “不在呀。”
  “請姑娘莫在問了,大帥就在屋裏。”
  “哦,可是明明就不在。”年兒也怕這些仆婢,只敢小聲嘟囔著。
  她又進到屋裏,掀開被子、打開衣櫃看了看,根本就沒有李瑕的蹤跡。
  心裏不由有些擔憂,她抱著李瑕換下的衣服聞了聞,發現沒有血味才放松下來,往榻上壹躺,自言自語著。
  “他肯定是生氣了……”
  ……
  直到傍晚時分,壹輛馬車緩緩從杭州大街馳來,到了吳山腳下壹拐,往西湖邊行去。
  李瑕已從車底跳下,翻進壹間小院,穿過地道,重新回到了府邸中。
  “大帥。”劉金鎖連忙迎上來,道:“有客到了,是臨安知府,我把他放在偏廳等著,等了半個時辰了。”
  李瑕點點頭,不慌不忙道:“容我換身衣服。”
  他先回了主屋,邁過門檻之前見屋內拖的幹凈,於是停下腳步,脫了那滿是泥濘與碎彩屑的靴子。
  只見年兒正抱著壹疊衣服,蜷在床角睡得正香。
  李瑕過去,拉出自己的衣服。
  “啊,妳回來了,那個,妳是不是生年兒的氣了?”
  “嗯?”
  “出事時年兒就只想著姑娘,妳是不是因為這個生氣了?”
  “沒有,放心吧。”李瑕笑了笑,搖頭道,“我還有事,壹會再與妳說。”
  “那就好,年兒給妳換衣服吧。”
  “好。”李瑕指了指脖子上,道:“再留兩個印子,都淡了。”
  “我才夠不到。”年兒有些不情願。
  她個子本就不高,但李瑕已俯下身來。
  “快,還忙。”
  年兒無奈,只好湊上前,用力吮了兩口……
  ……
  偏堂上,趙與訔已飲了五杯茶水,終於見李瑕不慌不忙過來。
  “趙知府久等了。”
  李瑕拱手賠罪道:“昨夜院裏遭了盜賊,嚇得壹夜未睡,方才下人怎麽叫都不醒,慚愧。”
  趙與訔瞇眼看至李瑕,搖頭嘆息了壹聲。
  “我來,為的也是此事,臨安治安壹向不錯,未想竟有如此無法無天之盜賊……妳們先退下吧,我向非瑜問些詳情。”
  下人們都退走,堂內只剩兩人。
  趙與訔捧著茶杯,卻良久不開口說話。
  李瑕也有耐心,並不急著問。
  廳外的暮光將要退去,李瑕起身點了燭火。
  趙與訔又看了他的脖頸處壹眼,終於開口道:“非瑜暫居臨安雖清閑,也不該耽於玩樂,當多讀書才是。”
  “官家亦是這般說的。”李瑕把蠟燭釘在燈柱上,蓋上燈罩,隨口應道。
  趙與訔道:“我與吳相公是真心期盼非瑜能扶搖直上,成為壹代名相。”
  這話裏的意思像是說,官家未必是出自真心,只是想把李瑕暫留在臨安。
  趙與訔則很真誠,又道:“此來,吳相公托我帶了兩箱書籍,吳相公輾轉四方壹直帶著它們,今日便送與非瑜。”
  李瑕明白這兩箱書籍絕不普通。
  吳潛二十二歲中狀元,為官數十載,有施政之能,又教出數不清的進士,也有大學問。
  這是傳承衣缽的意思。
  前些日子,吳潛設計讓李瑕到太學讀書,該是想親手托付,但李瑕不肯去,到了今日,便只能請趙與訔送過來了。
  許是因為欣賞李瑕,許是為了回報李墉……
  李瑕鄭重行了壹禮,道:“若今日談完,閣下還願留下書冊,晚輩壹定妥善保管、仔細翻閱。”
  趙與訔坦然替吳潛受了禮,擺手道:“不論談得如何,吳相公對妳的厚望不變。”
  “但我已經辜負了吳相公厚望。”李瑕道。
  “形勢比人強啊,想辜負也已辜負不了了。”趙與訔苦笑著,又嘆道:“非瑜還真是,太自負了。”
  “如此說來,吳相公已動手了?”李瑕道,“他說要保我,卻連自己的命都不顧?”
  “我已答應過吳相公,必保非瑜性命。”趙與訔語氣慷慨。
  “多謝了。”李瑕道:“無論如何,閣下與吳相公這份情誼,晚輩記下了。”
  “我們應該做的。”
  李瑕沈默片刻,問道:“閣下與官家同輩,有子十人,想將哪位郎君過繼給官家為嗣?”
  “這……非瑜太直率了。”
  “又何必遮掩?”李瑕道:“閣下紆尊前來,該是想商議此事吧?”
  趙與訔長嘆壹聲,道:“未必便是我的兒子,最終還是要官家定奪。”
  李瑕點了點頭,再次起身,拱了拱手。
  “非瑜這是為何?”
  “此前在西湖,我與吳相公談過壹次,拒絕了吳相公的美意。妳們說我太自負,今日將此話奉還……閣下與吳相公,太自負了。”
  李瑕這句話說得頗不客氣,最後才道:“諸位維護之意,我心領了。但我所做所為,從不只是為了活命,也不是為了‘以待來時’。”
  趙與訔壹楞,笑道:“聽不懂非瑜言下之意。”
  “諸位安排好了壹切……為大宋社稷作了安排的同時,也安排了我的性命前程。但,我不喜歡被安排。”
  李瑕話到這裏,又道:“我的事,我做主。”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了,非瑜還看不明白嗎?”
  趙與訔起身,走近了幾步,壓低聲音道:“壹定要讓我直說?吳相公已動手,令尊牽扯其中,只有我們能保住妳……”
  李瑕道:“我敬佩吳相公,可他太自負了。”
  “妳啊!”
  “抱歉,我與諸位終不是壹路人。”
  ……
  趙與訔壹路離開李府,始終猜不出李瑕的自信從何而來。
  吳潛已完成了布局。
  李墉已進了黃定喜院中,說服了忠王生母。
  官家已擺駕慈憲夫人府……
  從最初上書請求天子擇嗣於宗室,不成;
  到散布消息中傷趙禥,反遭榮王毒手;
  再到如今不得已而施展毒計。
  整整謀劃了十年。
  探查榮王府之隱秘,探查李仁本家舊事,從千絲萬縷中找到忠王那唯壹的破綻,壹點點地,化不可能為可能。
  十年間,為了抗擊虜寇、為了鏟除奸黨,他們也多次停下動作,終於等到了眼前這個時機。
  至此,壹切已水到渠成。
  只要有人壹腳踹開那道門,便可將趙禥這個不堪為君的廢物,從儲君之位上狠狠拽下來!
  這是他趙與訔唯壹的機會,也是李瑕唯壹的活路。
  思來想去皆是如此。
  但李瑕為何能說出那番話?
  趙與訔想不通。
  直到他回了府中,有人迅速趕過來,低聲道了壹句。
  “官家已回宮了,吳相公遞了辭呈。”
  “忠王呢?”
  “不知,官家沒提易嗣。”
  趙與訔已感到了不好,壹把拉住對方的衣領,問道:“今日榮王府沒出亂子?”
  “沒有,陛下親自攜忠王去探視了隆國夫人,其後徑直回宮了。”
  “婚事呢?”
  “全氏已收了忠王聘禮,訂下了婚期……”
  “怎麽會……怎麽會……那人呢?”
  “不見了。”
  趙與訔已完全驚愕住,壹把推開來人,道:“再去吳相公府上打探。”
  他焦急地踱了幾步,腦子裏壹團亂麻。
  李墉去哪了?
  哪怕沒能說服黃定喜,僅是被捉奸在床,事情也能成……
  那是,被趙與芮找到了?
  不應該的,以李墉之機敏,能藏身保命這些年,不該在最後關頭出錯。
  李瑕帶走了?
  更不應該,李瑕說服不了李墉,李家血海深仇,李墉不可能不報。
  哪怕李瑕再自負、再不智。李墉卻不會看不明白,若放任忠王為儲君,下壹個要死的就是李瑕……
  ……
  幾支箭矢在燭光前緩緩晃動,冒著青光。
  趙與芮瞇著眼看了兩眼,點了點頭。
  “榮王小心,這箭上抹的是劇毒。”
  趙與芮淡淡道:“再是劇毒,也得射中了才行。”
  “榮王放心,據董宋臣遞的消息,官家明日清晨將召李瑕入宮奏事。他會在辰時左右路過青瓦子,我們埋伏於此……到時弩箭射出,李瑕便是帶再多護衛,也必死無疑。”
  “殺了之後,能瞞過去?”
  “死士已準備好了,旁人只會認為,因李瑕斬殺蒙古主,蒙古遣刺客入臨安報復。至於昨夜的盜賊,便是為了踩點。”
  “此次,莫再失手了。”
  趙與芮揮了揮手,閉目養神。
  若說他此前還不想對李瑕下殺手,那是顧慮著朝廷規矩,也想通過李瑕找到李墉。
  今日,吳潛領官家到榮王府,直撲那賤婢的院子,卻真是嚇到了趙與芮。
  好在沒出事。
  驚魂未定之下,趙與芮又想到,李瑕可是諜探出身,如今吳潛事敗,萬壹那小子鋌而走險,卻不是鬧著玩的。
  趙與芮遂警覺起來,當即在榮王府、忠王府加派了大量護衛,且以防盜賊之名,請旨調了禦前軍侍衛。
  哪怕擔些幹系,及早殺了李瑕,才叫人安心……
  ……
  “啊?妳又要出去?”
  “是啊,辦完這最後壹件事才叫人安心。”
  李瑕任由年兒給自己換過衣服,拍了拍她的腦袋,又道:“妳去找妳家姑娘吧,我這兩日會很忙。”
  “那妳沒真生年兒的氣吧?”
  “真沒有。”
  “妳可不要又去嫖……”
  “好。”
  年兒話音未落,李瑕已拿起壹旁的鬥笠,走出了屋子。
  他壹路又穿過地道,姜飯迎了上來。
  “人呢?”
  “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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