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宋

怪誕的表哥

歷史軍事

這是壹間牢房,關了三個人。
壹縷微光從高墻上的小小氣窗透進來,昏暗中,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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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六章 屠夫

終宋 by 怪誕的表哥

2023-12-24 21:57

  自古行軍,多沿河谷。
  原因很多,河谷天然是最平坦之處。長年累月水量壹直在變化,河谷兩側會留出幹涸河床,是為行軍最方便之路徑。且水源必不可缺,士卒根本無力攜帶供十余日行軍所需的水。
  總而言之,山地行軍,道路就那幾條。
  由祁山往北本有五條道路,往鞏昌本有兩條道路,木門道、洛門道。
  因洛門道需翻山越嶺,少有人行軍,早已荒廢。故而隴西行軍壹般走木門道,趨天水,東可出渭河、西可入鞏昌。
  據說,諸葛亮便是在木門伏殺張郃。
  李瑕近年來常讀《三國誌》與《資治通鑒》,思考諸葛亮北伐之事,意識到換作自己,也絕對不會成功。
  但他認為,自己目前所面對的形勢,是遠比諸葛亮幸運的。
  據劉太平所言,阿裏不哥馬上將要大舉南下。那麽,忽必烈短期內便不可能大規模調動兵力支援西路。
  而西路軍已在與渾都海決戰之後元氣大傷。
  還有壹個關鍵,壹旦反攻到蒙古國境內,蒙古對待世侯的“寬容”,便暴露出巨大的缺陷。
  蒙古放縱軍閥、宋廷崇文抑武,這兩種不同的做法在過去壹直在給蒙古帶來大勝。
  因為世侯們分治地方,故而能奮力效命,用兵自如。
  但制度的強與弱從來就不是恒定的,地方軍閥跋扈就真的好嗎?
  就是因為汪良臣用兵太自如了,才輕易入伏,被全軍殲滅。
  也就是因為汪家分治地方,李瑕也不必像諸葛亮壹樣面對整個北方的兵勢。
  他只需要壹舉拿下鞏昌。
  不需要守街亭、不需要趨渭河。
  那其實不必要走木門道。
  若說李瑕此前在大方略上始終有效仿諸葛亮之意,這便是第壹條岔路。
  五月十六日傍晚,李瑕在西漢水與永坪路交匯處正準備浮馬渡江,想到這裏,忽轉頭吩咐道:“把那些向導帶上來。”
  所謂向導,就是十余個他親自挑選出來的俘虜,很快便畏畏縮縮站在他面前。
  “妳等今已隨我攻隴西,若為汪家所獲,必死。可明白?”
  事實上,已不用李瑕再多說什麽。
  當他問出是否有小道趨鞏昌,很快便有俘虜站出來,擡手向後方壹指。
  “大……大帥,沿燕子河而上,有……有條山道……”
  這俘虜說了很久。
  李瑕壹直在看著他的眼神,最後道:“好,妳為我帶路。”
  “大帥信我?”
  “我沒記錯的話,妳是在大崖上受降的?”
  “是,是。”
  “沒有隨汪佐臣亂沖,妳很聰明。今日妳又做了對的選擇,叫什麽名字?”
  “馬……馬德喜。”
  ……
  天水既已有防備,李瑕其實有兩個選擇。
  壹是等待後面的五千精銳抵達,強攻。
  二是奇襲鞏昌。
  李瑕不願強攻天水,並非怕打不下來,而是不願給關中反應的時間,算是更長遠的考慮。
  這壹戰,既已定下兵貴神速的戰略,便不能反復。
  最近的反例就是蒙哥。
  腦子壹熱,天水就有可能成為李瑕的“釣魚城”。
  引以為戒。
  李瑕沒有猶豫,立即決定走洛門道。
  馬匹能拉上山,但他留下了大部分的輜重,只帶六日口糧。
  因為計算到敵軍消息到鞏昌大概需要五日,鞏昌防備需要兩三日。
  返程的口糧,不必帶,只多帶了霹靂炮。
  從祁山走洛門道至洛門,壹百三十余裏山路。從洛門到鞏昌,壹百裏官道。
  出發前,李瑕問了士卒們壹句。
  “鄧艾偷渡陰平道,山高谷深,至為艱險,二十余日行七百余裏險道。我等,四日行進壹百三十裏,能否做到?!”
  “比鄧艾更快!比鄧艾更快!”
  蜀中精銳牽馬而行,壹路劈開荊棘,腳步不停,穿過洛門道只花了三日。
  休整壹夜,偷襲洛門據點,之後,急馳鞏昌。
  第五日夜裏,他們已至鞏昌城下。
  ……
  “敵襲!”
  “敵襲……”
  鳴鏑聲響起,之後便是爆炸聲。
  汪惟正登上鞏昌城正中央的威遠樓,側耳聽去,心想城頭的守軍已拋下震天雷了。
  在他頭上,懸掛著兩塊巨匾。
  壹塊寫著“鞏昌雄鎮”,壹塊寫著“聲聞四達”。
  這座高樓,正是宋時名臣韓琦為了加強武備而建,起名“威遠樓”,意為“威震遠方”。
  後來,汪世顯擴建城垣時,將其移建城中。
  名叫威遠樓,但其實宋軍對陣西夏的戰事,全敗了。
  李元昊破宋稱帝,三大戰役皆勝之後,躊躇滿誌,稱“朕欲親臨渭水,直據長安。”
  於是趙宋宰相呂夷簡連連驚呼“壹戰不及壹戰,可駭也!”
  每次登威遠樓,汪惟正不由都會想到宋軍的可笑。
  偏偏,唯獨他汪惟正,面對宋軍時,父仇未報,失利州,失漢中……現在,讓宋軍打到家裏來了。
  憤怒。
  怒火之盛,似乎能將汪惟正活活燒死。
  但他的叔伯沒有允許他親自去指揮城中防務,只允他在威遠樓觀戰。
  李瑕時年二十,與他同歲,也同樣任帥壹方。
  不同的是,李瑕已能親自領軍上陣,而他卻還被當成孩子!
  “弓給我!”
  思及至此,汪惟正大喝壹聲,攤開手。
  壹柄六石弓被遞在他手中,他接過箭矢,搭箭,看向長街上的巷子。
  “嗖!”
  箭矢激射,正中遠處的壹面旗幡。
  汪惟正眼中怒意未歇,只恨不能親自射死李瑕。
  因為,宋軍攻不到這裏……
  “啊!”
  壹聲慘叫突然從北面傳來。
  汪惟正猛然轉過身,大步往威遠樓另壹邊走去。
  “總帥小心!”
  呼喊聲才起,目光中已瞥見壹列列身影穿梭過街巷,直奔總帥府。
  總帥府就在威遠樓以東。
  夜色中,火光壹閃,有什麽東西被拋向府門處。
  汪惟正才行到欄桿邊,當即大吼道:“鞏昌總帥汪惟正在此!”
  “放箭!”
  “轟!”
  爆炸聲起,總帥府的大門已被炸開來。
  汪惟正巨怒,再次搭箭。
  “轟!”
  “總帥!”
  有士卒撲來,壹把將他撲倒,傾刻間,樓頂瓦礫不停灑落,塔樓已微微晃動。
  “殺啊!”
  竟是從西面又竄出百余宋軍,已迅速殺到塔樓下面。
  “保護總帥走!”
  “汪惟正在那裏!”
  “……”
  汪惟正才起身,竟見已有宋軍殺上樓來。
  此時威遠樓上火把通明,而混亂中他竟已找不見他的弓,只好拔出腰間佩刀,想要殺敵。
  親衛們卻是擁著他便向樓下殺去。
  ……
  “噗!”
  壹根長槍捅翻了壹個蒙古漢軍。
  劉金鎖擡眼壹看,已能看到樓上的火光通明,照耀著壹個年輕矮小的少年身上的金色盔甲。
  “哈哈哈,小兒受死!”
  說話間,長槍亂舞,竟又捅翻了兩人。
  在臨安沒立功,劉金鎖這次是憋著勁壹定要立功的。
  本來嘛,祁山道伏擊之時,他先搶了最有可能打到敵方主將位置的盤道山。
  因為當時勘測地形時,李瑕說過“若敵有二萬五千人,全軍過大崖山時,盤道山居敵陣最中”。
  倒不是說算得不準,因為後面李瑕也說了“若敵七萬人至”如何如何,總之就是沒搶到這功勞。
  但沒關系,汪惟正才是鞏昌總帥。
  今夜劉金鎖帶人繞城直沖總帥府,為的便是斬首汪家這些人。
  得來全不費功夫!
  此時威遠樓上守衛不過三十余人,已是驚慌失措,劉金鎖親自沖鋒,很快便沖上樓頭。
  他左右的宋軍士卒亦不肯落下,長矛亂捅。
  血濺開。
  劉金鎖已正對到了汪惟正那張驚慌失措的臉。
  “哈哈哈!妳在這觀望是吧?!”
  “……”
  汪惟正楞住了。
  他認為自己不是嚇到了,他方才還敢沖著樓下大喊,為家族吸引敵人註意。
  但此時血潑在眼前,壹時便叫人忘了怎麽辦。
  ……
  鞏昌城頭上有砲車、震天雷、木石……但用不到了。
  宋軍到得太快,在汪翰臣從總帥府出來時宋軍便已進了城,等他才調集五百兵士趕到渭水大街,迎面便是八百宋軍殺了過來。
  甫壹接敵,竟就是巷戰。
  “殺!”
  宋軍毫不猶豫,挺起長矛便開始沖殺。
  “放箭!”
  汪翰臣措手不及。
  他前壹刻還在想著封閉城門,箭矢已向這邊拋射過來。
  “守住!”
  沒有更多的言語,雙方兵士已撞在壹起。
  直接便是肉博。
  長矛齊捅,斜斜刺向蒙古漢軍脖頸的位置,有的長矛被避開,有的被擋下,也有的直接刺穿脖頸。
  倒下的士卒還在地上抽搐著。
  亦有單刀劈在了宋軍士卒肩上。
  血從青石板的縫隙間淌下。
  “噗噗噗……”
  汪翰臣退後兩步,努力冷靜下來。
  他知道,宋軍突然殺到鞏昌,絕不會有太多人,至多只有兩三千之數,否則動靜蓋不住。
  鞏昌守軍雖不多,鄰近的州縣卻能調援兵來。
  也就是說,只需要守住這壹夜就夠了。
  “堵住街道!守住帥府!妳們去調援兵來!”
  汪翰臣確實是將才,已迅速理清了思路,確認了防禦重點。
  雖是被突然殺了個驚惶失措,但還有機會。
  是役李瑕用的依舊是魏延子午谷之謀,看似淩厲,實則懸危太過,難以成事。
  忽然。
  鳴金之聲響起。
  汪翰臣轉頭壹看,只見威遠樓上,帥旗已緩緩倒下。
  他不可置信地轉身向帥府跑去,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分明已將宋軍堵在長街之上……
  此時蒙古漢軍大亂,汪翰臣還在呼喝,忽有人沖進亂軍之中,壹把拉住他就跑。
  “敢退者死!”
  “五叔,是我。”
  汪翰臣定眼壹看,呼道:“惟勤?惟賢?惟孝?妳們……”
  “大伯決定投降了……”
  汪翰臣大怒,急喝道:“我正欲死戰!何故投降?”
  “我們也不知。”汪惟勤眼眶通紅,道:“大伯請五叔速率人往臨洮,收攏兵馬,招降那剩下的五萬六盤山俘虜,投降阿裏不哥也好,無論如何都好,領他們回來。”
  汪翰臣咬咬牙,轉頭壹看,眼見宋軍已快要殺到面前,咬咬牙便有了決定。
  “隨我撤!”
  他當即便領著心腹親兵拐向西街。
  ……
  昔年,劉整二十驍勇破信陽,名震天下。
  李瑕從不欲與劉整相比,但破城的思路也是壹樣的。
  “襲擒其守”而已。
  他欲取隴西,遂先取鞏昌,欲取鞏昌,便先取總帥府邸。
  南面破城的人手已是奇兵了,但同時也是虛兵,李瑕還親自繞到城北,如蒼鷹撲兔,直奔汪家大宅。
  為何這壹戰的思路就是“快”字。
  因為當快到汪家還沒得到汪良臣兵敗的消息,城內這壹點守軍就不可能反應過來,這壹戰的勝負便毫無懸念。
  故而李瑕敢決定不帶返程的口糧。
  不需要。
  看似在賭,其實是將籌碼全押到穩贏的壹局上。
  ……
  長劍上猶帶著血。
  李瑕提著劍,壹步步走進汪家總帥府。
  腳步聲匆忙而整齊,壹排排宋軍士卒執著長矛包圍過去。
  前方,汪忠臣正領著數十名汪家子侄跪倒在地。
  “受擒者汪忠臣,今已服李閫帥天威……乞降!”
  汪忠臣閉上眼,俯身,將頭抵在地上。
  他心境想必極是淒涼,但隨著這壹拜,已看不到他眼睛,唯在火光中還能看到他的白發。
  李瑕沒有馬上回答,提劍掃視過壹個個汪家子侄,只見許多人頗有不忿之色,又低頭不敢做聲。
  “罪人汪忠臣乞降。”汪忠臣又道,語氣中已有了哭腔。
  李瑕並未上前,道:“納降如待敵,不可易也。”
  汪忠臣悲從中來,擡起頭,用膝蓋往前挪了幾步,悲呼道:“請李帥明鑒!往昔種種,各為其主,李帥每能勝於汪家,汪家未曾欺李帥……唯求放過家中無辜,保全鞏昌百姓!”
  “令尊當年投降於闊端,可曾這般屈膝哀求?”
  汪忠臣不敢答,再次拜倒。
  院中所有人都知道,當年汪世顯投降,必然比眼下體面得太多了,二太子闊端是以禮相待,奉如上賓。
  如何能像李瑕這般提劍入門?
  “不回答嗎?看來,妳並無誠意投降。”
  李瑕說著,轉頭向門外看去,不壹會兒,劉金鎖大步而入,手裏還提著個頭顱,隨手壹拋,已拋至汪忠臣面前。
  “啊!”
  登時滿院驚呼。
  “大哥!”
  “嗚嗚……大哥……”
  汪家男丁們或驚嚇或巨怒,紛紛起身。
  宋軍士卒見狀,或擡起手中弓箭,或持矛上前。
  “都跪下!跪下!”汪忠臣大喊不已。
  他再跪倒已是泣不成聲,身子都顫抖得厲害。
  因眼前,正是汪惟正的頭顱。
  這位少年總帥至死,眼中還帶著驚恐與憤怒。
  汪忠臣不想哭,但淚水已是滔滔不絕。
  “跪下……都跪下……李帥,李帥,何至於此啊?!惟正……惟正還是個孩子……他是個文人……文人,他築藏書樓,悉心編纂經史子集……他是個文人……”
  “妳時間不多了。”李瑕道:“說我想聽的。”
  “汪家願歸服於李帥!”汪忠臣當即重重磕頭,“當今天下,非命世之才不能濟,能濟世者,唯有李帥……”
  李瑕上前壹步,以劍尖擡起汪忠臣的頭。
  “喜歡聊天?好,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家父……家父本有歸宋之意,奈何宋廷不納,遂歸蒙古。”
  汪忠臣並不害怕李瑕手中的劍。
  或者說,他並不怕死。
  但他正在極力作出害怕的樣子,身子顫抖,語氣恐懼,但眼神卻只有悲傷和悲憫,沒有真正的恐懼。
  “我問的是什麽?”
  “闊端納降家父時,家父並未屈膝哀求。”
  “那為何妳我之間要走到這壹步?”李瑕問道:“為何妳要等到屈膝哀求我了,才肯投降?”
  “我往常……有眼無珠。”
  “我看不是。”李瑕道:“是我不夠強。妳到現在,猶覺得我不強。”
  “不敢……萬萬不敢,李帥天下英雄!之所以我至今未投……實是……實是趙宋太弱……”
  “妳時間不多了。”
  汪忠臣泣不成聲,苦苦問道:“不知李帥想要什麽?”
  “倒不如問問妳們想要什麽,放過家中無辜?保全鞏昌百姓?說得好,真是保全鄉裏的好世侯。”
  “李帥……我可招降秦州、臨洮……各州縣駐軍相加,猶有上萬兵力……唯求李帥能放過家中無辜,保全鞏昌百姓,使萬卷樓之典籍不至毀於戰火……汪家家訓,文章道德相承……”
  李瑕搖了搖頭。
  他轉頭,看向門外。
  之後,喃喃了壹句。
  “妳時間用完了。”
  汪忠臣擡頭壹看,肝膽俱裂。
  他看到壹個獨眼漢子提著壹個頭顱走進來,身後幾名士卒竟是個個都提著頭顱。
  ……
  “稟大帥,已扼住通臨洮所有道路,汪翰臣等人首級在此。”
  “給他們看看。”
  “是……”
  汪忠臣聽著這對話,眼前壹黑,喉頭壹甜,壹口心頭血已湧出來。
  好不容易恍過神來,他才明白李瑕是什麽意思。
  李瑕是願意讓汪家投降的,因為隴西駐防兵力……不,是臨洮的情況,李瑕都算到了。
  但。
  那句“妳到現在,猶覺得我不強”,已說明了壹切。
  “李帥!李帥!”
  汪忠臣不敢去看汪翰臣的頭顱,哭喊道:“再給我壹次機會……再給我壹次機會!放過汪家滿門吧!再給我壹次機會……秦州……”
  “妳還敢提秦州?”李瑕問道:“我沒給過妳機會嗎?是我的錯?而妳們只服從於強權,妳們有什麽錯?”
  “我錯了!皆我壹人之錯,萬不敢再揣心思……”
  汪忠臣用力磕頭,磕得滿頭是血,苦苦哀求不已。
  他很怕,很怕身後有哪個子侄喊壹句“父親別這樣”或“大伯別這樣,和他們拼了”。
  這才是他最怕的。
  “萬不敢了!唯求節帥再給次機會……”
  也不知過了多久。
  李瑕終於再次開口。
  “妳說,妳家中有無辜。那妳告訴我,哪些人不無辜?”
  “我有罪,皆我壹人之罪……”
  “妳壹人不夠。”李瑕道:“妳說要保全鞏昌百姓,妳說妳汪家收藏典籍,以文章道德傳世……但我記得,汪世顯的藏書,是從成都運過來的。”
  汪忠臣擡起頭,任由額頭上的血不停流下,張了張嘴,卻答不出來。
  李瑕道:“端平三年,汪世顯於陽平關大敗曹友聞,闊端遂入蜀屠成都……暫時便算壹百四十萬人吧?
  嘉熙元年,汪世顯夜取武信城,盡得其府庫,進兵攻掠普州、資州,屠了多少人?
  嘉熙二年,汪世顯再入川蜀,軍至葭萌之南,乘勝攻占資州,進掠嘉定府、峨眉等地,屠了多少人?或者說,給嘉定府剩了多少人?
  嘉熙三年,汪世顯攻蜀,破開州,進抵萬州,乘夜伏兵上遊,襲破宋舟師,追擊於夔州……”
  “是闊端啊!闊端罪惡滔天、罄竹難書!闊端該死!死不足贖其罪,其人若還再世,當生啖其肉!”
  汪忠臣怒叱不已,指天咒罵。
  “凡蒙虜入蜀以來,所屠千萬人,皆闊端下令,家父……家父……我這些年不願任總帥……我……”
  李瑕靜靜看著他,良久,道:“妳既隨父出征,願死嗎?”
  汪忠臣壹楞,緩緩點了點頭。
  “我願贖罪,唯求李帥放過汪家無辜……”
  壹整夜,他都是這麽說,他只有這個要求。
  真心的。
  “好,但妳死還不夠,指出來吧,哪些是隨妳們去過成都的……”
  “大哥!和宋人拼了……”
  “噗!”
  “噗噗噗噗……”
  李瑕話才到壹半,院中已有汪家家將、汪家族人暴起。
  宋軍士卒早有防範,毫不留情便將長矛捅過去。
  血光四濺。
  “都別動!”汪忠臣大喊,“都別動……”
  李瑕壹把拉住汪忠臣的頭發,將他整個人提起來。
  “等做完我吩咐的壹切妳再死。或者,妳全家男女老少四百余口,我壹個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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