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皇帝

要離刺荊軻

歷史軍事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朕奮三世之余烈,用天下之大義,乃執三尺劍,以做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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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8章 顏異的麻煩(二)

我要做皇帝 by 要離刺荊軻

2018-6-22 23:17

  現在,少府的風頭強到什麽程度了?
  前不久,在朝會上,少府令劉舍甚至跟禦史大夫晁錯對噴了起來了!
  這在過去,是無法想象的事情!
  晁錯是誰?
  先帝時,就敢以壹個內史的官位,在幕後操作著陶青,跟丞相申屠嘉唱對臺戲。
  什麽掌摑袁盎,腳踹竇嬰,為漢家八卦黨,提供了數不清的素材。
  這樣壹個強勢的官僚,在擔任禦史大夫後,依然不改本色。
  當今丞相周亞夫,數次被其頂到無話可說……
  而劉舍呢?
  先帝時,晁錯鼻孔裏哼壹聲,他就嚇得跟老鼠見了貓壹樣,要躲到天子的屁股後面去求庇護了。
  即使今上即位以來,劉舍給人的印象,也是朝堂裏的泥塑雕像跟象征。
  也就是跪舔天子的時候,能見到他的影子。
  其他時候,都可以無視這位少府。
  然而,上次朝會,劉舍卻正面剛了壹波晁錯,讓無數人大跌眼鏡。
  當時晁錯都被嚇了壹大跳。
  然而,讓所有人意外的是——面對劉舍,晁錯退縮了。
  在這背後,隱藏的事實是——如今的少府,借助武州之戰的空前大勝,地位大大拔高。
  而且,現在的少府,根本不差錢。
  旁的不說,天子已經下詔,將細柳營所繳獲的全部牲畜,盡數劃歸給少府處置。
  僅此壹項,少府起碼要賺回大半個國庫!
  而且武州塞壹戰,胸甲騎兵大顯神威。
  又讓朝堂上下,人人都必須巴結少府和墨苑。
  做了幾年尚書令,汲黯現在,已經徹底明白,自己的這個國家,是個什麽體制了。
  大漢王朝,就是壹個跟秦壹樣的軍國主義戰爭機器。
  它看上去,似乎跟秦完全不同。
  過去數十年,帝國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內政上。
  今上即位之前,對外戰爭,屈指可數。
  看上去好像已經成為了壹個文官政權。
  然而,任何對這個政權,這個體制,有所了解的人,都會知道。
  構成整個統治階級的金字塔頂端的兩千石大員。
  誰不是兼職著壹個武將職業?
  出將入相,是考核壹個郡守或者朝臣是否合格的標準。
  地方上,每年冬天,郡-縣-鄉-亭各級政府,都會組織聲勢浩大的民兵、郡兵演練。
  邊塞的郡守,基本上都是從軍隊出來的。
  朝堂之上的三公九卿,哪怕是晁錯,這個從未帶過兵的人,其實骨子裏,也是個軍人。
  看看他寫的那些出名的奏疏吧!
  幾乎所有的內容,都在圍繞著軍隊,圍繞著國家武備,進行闡述。
  在汲黯這個級別的官員眼裏,這個國家的現行體制,其實從壹開始,就是壹個軍國體制。
  為什麽?
  不僅僅是官員多有軍方背景。
  更可怕的是,誕生於秦代的軍功勛爵體制,依然在發揮作用。
  目前的漢室,貴族勛臣,除列侯之外,自關內侯以下,采用的是無比嚴苛的遞降爵位的體系。
  上壹代是關內侯,下壹代假如軍功不夠多,就要淪為左庶長,甚至是公乘!
  而底層要向上爬,卻很簡單,壹個首級,就能讓壹個公士成為上造。
  但,丟起爵位來,卻是飛快!
  壹個列侯,吃上壹個敗仗,哪怕是小敗,也可能會被奪爵。
  這就是商君為秦爵系統設計的“得之有途,失之亦然”。
  漢室繼承了秦的壹切,包括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和它的整個評定和判斷系統。
  雖然數十年來有所刪改和打壓,但,整個國家的體制,在實質上依然是運行在這個系統上的。
  漢室依然是編戶齊民,如商君壹般,將百姓登記在冊,統計人口財產田畝數量。
  如今名田宅制度雖然因為授田不再而崩潰,但官員卻依然是從高等爵位的人群眾選拔。
  而且,隨著天子屯墾懷化,授田制度已經用了另外壹種方式回歸。
  在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的陰影之下,軍功,意味著壹切。
  妳的財富、土地、妻妾、社會地位甚至特權,壹切都跟軍功掛鉤。
  更可怕的是,秦漢兩代,判定軍功的標準,是根據凈賺多少首級來計算的。
  舉個例子,某將軍率部斬首八千,但他損失了八千零壹人。
  在軍功計算時,他的軍功是負的……
  但下面的卒子,依然按照自己斬首數來算功勞。
  這種評判制度,對所有文官,都是噩夢!
  因為,只要這個系統存在壹天,那麽,文官們就休想不靠軍功就爬上丞相的位置去。甚至,根本不要想不靠軍功就爬上去!
  漢室至今也就只有壹個晁錯,也唯有壹個晁錯。
  而且,在選用官員和任免時,國家會優先考慮有軍功的人,通過制度,人為的淘汰那些沒有軍功的人。
  即使是軍功勛爵制度頂峰的列侯們,也並非高枕無憂。
  兩次戰爭之間,沒有撈到軍功的人,都只會有壹個下場——回家種田!
  甚至於被壹擼到底!
  這就是為什麽,每次漢家天子下令動員,所有的列侯家族,都會派遣子侄,帶著家兵和家臣,從軍作戰。
  這就是為什麽,每次大軍開拔,屁股後面,總會有無數自帶幹糧,哭著喊著要投軍的地方豪強跟官宦子弟。
  這不僅僅是人們知道,軍中自有黃金屋,軍中自有顏如玉。
  更因為,假如他們想要保住現有的爵位和社會地位,就必須從軍,撈取軍功。
  不然,後來居上的泥腿子,就要奪走他們的壹切——下次選用官員時,那些撈到了軍功的泥腿子,就會取代他們,將他們的子侄淘汰出局。
  在這樣壹個軍功意味著壹切的政體中。
  很顯然,制造了胸甲騎兵輝煌的少府和墨苑,成為了所有人眼裏香餑餑。
  所有的列侯勛臣甚至外戚,都要巴結和跪舔他們。
  不然,人家稍微用點手段,卡壹下妳的胸甲供應,妳就要哭鼻子了!
  所以,汲黯才會感覺為難。
  如今的少府,勢力和聲望以及名聲,都已經攀至漢室以來的巔峰。
  這個可怕的龐然大物,手握著無數資源和金錢。
  它自成體系,除了天子和東宮太後,哪怕是丞相,也很難幹預它的運作。
  它就像是壹頭為虎作倀的倀鬼,附身在已然復活歸來的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的身軀上。
  攻擊它?
  等於攻擊軍功勛爵名田宅制度!
  軍隊那幫將軍跟列侯們,能活活撕了任何想要幹預或者阻擾他們立功的人。
  但汲黯知道,不能任由情況繼續惡化下去。
  不然,那頭復活歸來的怪獸,就真的要肆無忌憚的摧毀漢家數十年來在它身上設下的種種限制和封印與枷鎖。
  它會獲得真正的自由!
  所以,汲黯擡起頭,看著顏異,說道:“子奇兄,請說說看,到底是何事?少府又做了什麽?”
  顏異也是深吸了壹口氣,說道:“汲尚書,我聽到消息,少府令已經上書陛下,要將上林苑的規模擴大!”
  “嗯?”汲黯聽了,有些不太明白,道:“這是好事啊!”
  上林苑,雖然是少府系統,但卻是承擔著調節關中貧富差距和賑濟貧民的社會責任。
  尤其是今上即位以來,將上林苑的租稅,削到了壹個近乎三成的水平。
  這基本上,已經足以保障整個關中的貧民,都不必在破產後必須賣兒賣女賣自己。
  他們依然能有尊嚴的生活,靠自己的雙手,為子女帶來溫飽。
  只是,上林苑的規模,已經十年沒有擴張了。
  而且因為墨苑的出現以及少府作坊和皇家莊園的增多,使得上林苑的土地開始變得緊缺。
  因此,許多人都提議,應該擴充上林苑的規模了。
  這不僅僅是為了少府和墨苑的軍械生產制造,也是為了使上林苑繼續維持能隨時隨地,收容百萬規模災民的水平。
  顏異聽了卻是跳著腳道:“但,少府令上書中,要將槐裏縣、武功縣、耀縣和華陰縣,收入上林苑的控制!”
  顏異看著汲黯道:“這四縣,壹旦被劃歸到上林苑,墨社就會如影隨形……”
  汲黯聞言,終於正色。
  槐裏縣,就是茂陵所在縣。
  茂陵就是在槐裏縣的中央!
  武功則在槐裏以東百余裏外的斜水之側,看似好像不搭界,但其實,這是個重要的區域。
  它輻射著周圍的七八個農業大縣,周圍人口幾近五十萬,是關中重要的糧倉。
  而華陰,扼守著通向函谷關的必經之路。
  至於耀縣,則在長安之北,居高臨下,俯瞰著鳳棲原和鴻固原。
  少府別的不提,就要吃掉這四個縣。
  很顯然,這是墨家的意思。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墨家,很顯然是要借著武州大捷的東風,達到將墨社向整個關中滲透的目的!
  汲黯當然不可能讓墨家的如意算盤,這麽輕松的就實現!
  旁的不說,現在,關中那些有墨社的縣的事實,就已經告訴了汲黯,讓墨家做大,後果是什麽?
  扶風縣,這個最初被墨家染指的關西貧困縣,現在,從縣令到下面的亭長,全部都是墨家的人,至少也是支持者了。
  諸子百家,各學派,派了許多人去滲透和臥底。
  結果呢?
  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派去滲透摻沙子的人,不是被墨家同化,就是被排擠的灰溜溜的滾出來了。
  很少有人受得了墨家那近乎變態的要求——堂堂縣令,下了大堂,挽起袖子就去幫泥腿子耕地了……
  而受的了的人,在跟這些家夥朝夕相處後,無壹例外,都被洗腦,都被拐走了。
  哪怕有人依然堅守自己的理念,但,在意識形態和感觀上,也已經無限傾向於墨家了。
  若只是這樣,那也就罷了。
  但墨社的所作所為,卻是在挖所有地主豪強和士紳名流的根!
  墨社所到之處,組織百姓,挖掘水渠,鋪設水車,清理河道淤泥,做青儲窖,發酵飼料,蓄養牲畜。
  地主、士紳跟豪強,賴以為生和仗之盤剝百姓的整個體系,土崩瓦解。
  泥腿子們有墨社撐腰,根本就不理會那些過去作威作福的士紳了。
  扶風縣的那個墨家縣令,不久前甚至得意洋洋的上書天子說:扶風全縣,貽無子錢矣,道不拾移夜不閉戶,幾可臻於三王!
  連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生存力最強,最頑固的子錢商人,也被墨家驅逐。
  汲黯與顏異,雖然都是君子,也都對下層百姓抱有同情。
  但終究,他們是地主士紳官宦豪強階級的壹員。
  屁股決定腦袋。
  他們對墨社的行為和方式,無不感到不寒而栗。
  尤其是汲黯,他和他的老師和前輩們,現在都已經察覺到了深刻的危機感。
  在關東,儒法齊頭並進,瓜分了關東的輿論話語權。
  黃老派幾乎就剩下了清河郡等聊聊幾個據點。
  而在關中,墨家、儒家和法家,都是蠢蠢欲動,想要挑戰黃老派的統治地位。
  而且,朝局和天下形勢的變化,也讓黃老派,無所適從。
  在過去,黃老派依靠的是清靜無為,不擾民,來執政,來統治天下,並且發布政策和法律。
  然而,今上即位以來,就是愛搞大新聞。
  更是屢屢對外用兵。
  汲黯跟許多黃老派的青壯士子,都已經知道,天下形勢,將要面臨壹次激烈的洗牌。
  黃老派能否在這次洗牌中繼續占據主導地位,沒有人心裏有底。
  甚至有人憂心忡忡,覺得,黃老派可能將在這次洗牌中被打落塵埃。
  危機感,迫使遲鈍和守舊的黃老派,也開始求變。
  荀子、莊子、老子甚至孔子、孟子、墨子和韓非子,所有先賢典籍都被翻爛。
  壹切可以借鑒的思想,都被人拿出來思考和推敲。
  許多人,包括汲黯在內,都在思考黃老派的出路。
  怎麽在現有的形勢和未來的變局中,為自己的學派和思想理念,贏得未來。
  怎麽在大變局中,繼續維持黃老派秉持的“法無禁止則不糾”的小政府,大法律,讓行政權無法肆無忌憚的侵犯法律和秩序,成了所有人思考的重點。
  因為這關系生死存亡。
  在沒有找到出路和突破口前。
  對汲黯來說,儒法墨,若有機會,當然要壓制要打擊要削弱,不能讓他們坐大。
  拉儒家打墨法,團結墨家,攻擊儒家,跟法家壹起,打壓儒家……
  道統之爭,就是如此,不擇手段!
  此刻,顏異來找自己聯手打壓墨家,無論是公義,還是私義,汲黯都是義不容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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