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倒黴的胡璦

　　範仲淹致仕的消息沒兩日就風滿京師，不出冬月便天下皆知。
　　百姓無不為範公之辭而扼腕惋惜，皆言朝廷少了壹位好相公。與之壹同傳出的，還有夏竦以辭脅帝，反遭帝怒的故事。
　　這下百姓們可算找到了罪首，把範仲淹致仕的原由都歸結到受夏竦排擠上面。壹時間，民怨沸騰，天天有憤怒之民到夏竦家門前潑糞，弄得壹條街都臭氣熏天，影響極壞。
　　事情傳到趙禎耳中，為免民怨發酵釀成惡果，趙禎只得急忙下了壹旨，令夏竦即刻離京，不得久留。
　　可憐夏相公在朝四十余載，此次回京，入閣不足三日而走，比宋庠被兒子坑的時候走得還快，更是破了大宋朝罷相的最快記錄，壹天半！
　　昨天剛報道，第二天就卷鋪蓋卷兒了。
　　而且想體面的走都做不到，最後還落得個灰頭土臉，人人喊打的地步。
　　離京那日，回望長街古道竟無壹人為之送行，本就老邁的夏竦受此重擊壹下子蒼老了十幾歲，黯然登車，出城而去。
　　這壹次與以往不同，夏竦很清楚，此次離京，恐再無歸期了。
　　再說範仲淹致仕，第壹個反應過來的，就是他的“好隊友”歐陽修。
　　歐陽永叔前壹次跟風上表，被趙禎回旨臭罵了壹頓，心中不免郁悶。心說，老範都能辭，妳使勁的挽留，韓琦那小子也跟風了，為啥偏偏罵我啊？
　　但不想，隔了幾個月，京裏傳來消息，範希文已辭，醉翁立馬來了精神。
　　有戲！
　　不過，這回他學聰明了，沒直接上表，而是先給範仲淹寫了封信，信中祝賀範仲淹“脫離苦海”，還說老哥妳等著，我這就找妳去！
　　可把範仲淹嚇了壹跳，立馬回信：老弟別鬧！妳老實呆著吧，夠亂的了……
　　除了歐陽修，這段時間，範仲淹還接到不少友人的來信。
　　韓琦的信緊隨歐陽修而至，信中對範仲淹表示了慰問，還隱晦地問起還是否有再次起復的可能，並表達了拳拳愛國之心。
　　之後是龐籍，這位多年舊友對範仲淹致仕辦學倒沒說什麽，不過，卻給自己的那個搗蛋兒子討了個好老師。信裏說，妳若辦學，我兒子就交給妳了，教不好，我回去找妳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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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冬月即過，適逢臘月年關將至，初七，趙禎下旨賜尹洙禮部尚書職，準其致仕休養。
　　尹洙的辭奏幾個月前是和範仲淹壹起遞上去的，但是當時風急浪湧，思量之下，二人壹同請辭目標太大，怕受人非議，尹洙的折子就暫時壓了下來。
　　範仲淹已經致仕，尹洙也舊事重提，再次請辭。為此，趙禎專門派人問過範仲淹，得知尹洙之疾確實不適合繼續為官之後才準的。
　　而同時，趙禎還批準了另壹個人的請辭——杜衍。
　　慶歷新政杜衍被罷相之後，就有致仕之心，趙禎多方考量之下壹直沒有同意。如今，既然範希文已經辭了，就沒有必要再綁著杜衍了。
　　要知道，這位老倌如今已是七十歲高齡了，也該回家養老了。
　　哪知道，杜衍接到準辭旨意的當天就給範仲淹去了壹封信：
　　三月花開日，
　　陳釀退封泥。
　　請君城頭立，
　　壹翁映日西。
　　信裏說的很明白，三月花開之時，讓範仲淹備好美酒，城頭相迎，老哥我映著西陽就找妳去了。
　　趙禎知道此事之後頗為郁悶地向李秉臣抱怨，怎麽這幫人都不愛當官，反而壹個個都往範卿身邊聚攏呢？
　　李秉臣抿然笑道：“官家怕是心裏高興得緊呢！”
　　“我高興什麽？”
　　“陛下您看啊，這些致仕老臣，雖不能再朝堂繼續為國出力，卻不忘追隨範公腳步，發揮余熱，繼續為陛下選材。此等幸事，當聖心甚慰才是啊！”
　　趙禎點點頭，心說也對，有範仲淹、尹洙、杜衍這批大儒治學，說不定真能挑出幾個棟梁之才。
　　“聽說範公已經去信山東孫復，益州王方。如今泰山先生已經回書，開春就要入京了。”
　　“哦？”趙禎壹聲輕疑。“如此算下來，豈不是說，範希文的書院還沒開講，名儒底蘊就已不弱太學了嗎？”
　　李秉臣掩面壹笑，“陛下這回可是有熱鬧看了，太學與範公所辦書院同處京師，必有壹番比較。”
　　趙禎深以為意，壹邊想著有大儒胡璦領銜的太學和範仲淹主講的書院，到底哪個更勝壹籌，壹邊繼續翻開政事堂遞上來的折子。不想只是剛看了壹眼，就壹把把折子甩了出去。
　　“真是氣煞我也！”
　　李秉臣不知官家這是鬧的哪壹出，急忙把折子撿了起來，合上折頁的同時，忍不住偷瞄了壹眼。
　　這壹看不要緊，只壹眼，李大官也被氣樂了。
　　心說，怎麽這麽趕點兒，剛還說到太學呢。
　　折子上赫然寫著：太學院直講胡璦，請求致仕……
　　“這個胡翼之，真是胡鬧！”
　　“讓制誥院下旨，胡翼之之請不與準奏，罰奉壹年，給朕好好反省反省。”
　　李秉臣想笑又不敢笑，心說，胡璦也夠倒黴的，領了旨就要下去。
　　“回來。”趙禎叫住他。“壹年太多了，還是半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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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範仲淹還不知道，胡璦壹時騷包，想炒了趙禎跟他幹，卻吃了癟。
　　此時範仲淹與尹洙，唐奕正坐在出京的船上，品著醉仙釀，吃著點心蜜餞，好不愜意。
　　唐奕看著範仲淹與尹洙壹杯接壹杯的喝著小酒。
　　這酒雖不醉人，但還是忍不住吐槽，“您二老可是省著點喝，年前鄧州是不會送酒過來的，咱們帶過來的那點存貨可是不多了。”
　　尹洙酒杯停在半空，“來時不是拉了壹車嗎？怎麽這就沒了？”
　　唐奕壹癟嘴，指著範仲淹道：“這您得問老師了，這段時間，老師大方得很，家裏來人就送幾壇，來人就送幾壇，都快讓他賣人情送光了！”
　　“現在京裏的貴人們都當咱家是酒坊了，前天曹府來人又拉走了十壇。”
　　呃……範仲淹壹囧，“那以後不送酒了，妳那香水可還有存貨？”
　　唐奕壹翻白眼，實在拿這位沒什麽辦法。辭了官反道大方起來了，本來他帶來的果酒、香水是想在京城找找門道，看看銷路如何的，現在都讓這老頭當人情送出去了。
　　“反正您還是悠著點吧，別都送光了，起了饞蟲可別找我。”
　　範仲淹與尹洙苦笑對視，“怎麽辭了官反道不自由了，好幾口杯中之物也要人管著？”
　　二人相視壹笑，繼續豪飲，完沒把唐奕的話當回事兒。
　　又過了壹會兒，船老大進到倉中稟告，回山到了，三人聞言起身出倉。
　　唐奕抄起壹件兒狼毫大敞給尹先生披上，“外面風涼，先生就不該來的。”
　　尹洙坦然笑道：“這可能就是老夫的埋骨之地了，當然要先來看看。”
　　“先生莫要亂說，以先生的身體，想西去都難呢。”
　　尹洙哈哈大笑，“那還要多謝大郎的回天藥酒呢！”
　　如今，尹洙的風痹之疾已經比從前好上太多了，雖然站久了關節還會有些酸麻，但已經可以如常人壹般的坐立行走了。要知道，現在可是冬天，往年這個時候，尹洙都是生不如死，連床都下不的。
　　三人出到倉外，只見壹幽靜山村臨河而居，好不自在。
　　唐奕不禁嘆道：“曹國舅這手筆果然非凡，端是壹處絕好的地方。”
　　就連走遍了半個大宋的範仲淹也不由贊道：“環山抱水，自成壹境，桃園秘境也不過如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