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申屠鳴良的巔峰時刻

　　關城塌了！
　　這座被世人冷落了百年的燕雲北大門，在幾十萬大軍的蹂躪之下，終於是不堪重負轟然倒塌。
　　煙塵散去。
　　申屠鳴良剛被兩個兵卒攙扶下馬，壹聲巨響之後，駭然回望。待看清形勢，灰敗的臉色瞬間潮紅，壹雙巨目瞪的眼眶欲裂。
　　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猛的掙脫兩個兵卒的攙扶，壹個旋身蹬鞍上馬。
　　“黑……”強壓壹陣天旋地轉。
　　“黑……黑騎營……沖、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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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百黑騎顧不上多喘壹口氣，提氣上馬，緊隨申屠鳴良之後，向那個缺口沖了過去……
　　目送申屠鳴良的背影離去，老將軍王德用沒有阻止，而面似寒冰地看著那個壹塌到底的西城墻。
　　這個口子壹開，只需片刻，遼軍就可沖入關內，他們所有的努力都將徒勞。
　　老將軍緩緩轉身，看向只存不足三千的閻王營，沈重道：“能與眾位壯士同伍，老夫之幸也！”
　　“此生……無憾！”
　　楊懷玉、曹覺、秀才等人慢慢靠了過來，老將軍言語之中的絕然他們又怎麽聽不出來？
　　閻王營上下異口同聲：
　　“與老將軍並稱袍澤，亦為吾等之幸！”
　　王德用欣慰點頭，“好！不愧是我漢家的好兒郎，那就……”
　　楊懷玉壹抹臉上的血汙，露出惡鬼壹般的兇相。
　　“請……將軍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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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覺蹭了蹭額前的金印，把身為大宋軍人的恥辱和驕傲都晾了出來。
　　“請將軍下令！”
　　閻王營余眾齊齊上前壹步：
　　“請將軍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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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德用再次好好看了看這些不知屈服的兵將，都是好兵啊！唐大郎用新軍之法訓出來的真漢子！
　　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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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壹提手中大刀，老將軍溝壑縱橫的面容瞬間猙獰。
　　“整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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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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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人堵！這是王德用當下能想出來的唯壹辦法。
　　“喏！”山呼海嘯壹般的吶喊直沖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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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霎時間，送魂崗上風雲變幻，崗頂的殘兵轉守為攻，借著山坡俯沖之勢，裹脅著空乘戰馬，鐵浪壹般向崗下殺去。
　　蕭古渾放聲大吼：“頂住！頂住！！”
　　攻不攻下送魂崗已經不再重要，只要把這幫活閻王攔在崗上，光那五百鐵騎是堵不住西城墻的，關破就毫無懸念。
　　可是，宋軍已經瘋了！！
　　閻王營哪怕戰至最後壹人，那也是閻王營！
　　三千甲士不要命的往崗下猛沖，任妳槍寒如林佇，刀鋒似海稠。
　　撞上去……
　　砸碎它！
　　就算不能……用血肉之軀也要給身後的袍澤生推出壹條通路。
　　膽寒……
　　蕭古渾只覺壹陣陣涼氣從腳後根往上鉆。他想不明白，這些宋兵哪兒來的力氣，哪兒來的殺膽！？
　　這樣的軍隊他沒見過，即使見過也不敢相信。
　　這是南朝的軍隊？若是南朝治軍個個如此，不消太多，只要幾萬，大遼就將永無寧日。
　　“攔住他們！攔住他們！”
　　蕭古渾聲嘶力竭的大吼。
　　可是……
　　大遼精銳皮室軍已經和他蕭古渾壹樣，被閻王營沖破了兵膽，哪裏還攔得下這些瘋子？
　　眼看著閻王營扔下近千屍首，刺破重圍，打到了西墻之下與黑騎營會合。
　　王德用面色煞白，雖未有傷，但也累得不輕。拽住楊懷玉，“把申屠那壹營迎回來。”
　　“他們已經沒有力氣再戰，讓大郎和耶律重元帶著他們棄關，算是給閻王營留下壹顆種子。”
　　楊懷玉重重點頭，回身整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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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陣！！”
　　只余不足兩千的閻王營軍容依舊，壹聲號子，啌的壹聲，就如兩千顆釘子釘在了廢墟之上。
　　身前，漫山遍野的遼兵。
　　身後，迢迢燕雲……
　　大宋的燕雲！
　　王德用、楊懷玉、曹覺、秀才壹眾將首，身先士卒，立於最前。
　　血甲汙袍、鈍槍裂刀，前指……
　　待戰！
　　曹覺更是不知哪兒來的豪情，猛的對閻王營諸將大喝：“來世……還當閻王營的兵！”
　　楊懷玉等人被其所染，也是猛然大喝：
　　“來世……還做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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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答他的是全營將士的承諾——
　　“還做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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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
　　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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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甲、刺陣、兩千血肉之軀！
　　築起燕雲壹十六州，最後壹道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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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場之上，為之壹肅。
　　那槍甲鑄就的“城墻”比之未榻之前，更讓遼兵望之生畏。
　　壹時之間，兩千殘兵竟震懾大遼十幾萬人不敢向前壹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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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屠鳴良本已經打馬準備回陣休整，若是回來，他會被人架到關內保住壹條命。
　　但是……
　　“來世還做閻王營的兵……”
　　“來世還做兄弟……”
　　壹聲聲吶喊卻是讓申屠鳴良猛的壹震！！
　　“閻王營的兵……”
　　“兄弟？”
　　“燕雲……”
　　“大宋！！”
　　壹個個名字在申屠鳴良腦中飛速閃過。
　　眼前那巨大的豁口，更是與不足兩千的閻王營戰友形成鮮明對比。
　　他們頂得住嗎？
　　頂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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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
　　還是我來吧！
　　猛的勒住馬勢，撥轉馬頭。
　　“黑騎營……整隊！！”
　　王德用等人見申屠鳴良行事，就知道他要亡命壹沖，心中猛然壹顫。
　　黑騎營已經很久沒有換馬休整了，這壹趟沖出去，可能就回不來。
　　王德用大喝：“申屠，別逞強！”
　　楊懷玉更是心急，要是申屠鳴良也折在這裏，那閻王營就真的滿軍覆沒，斷了傳承。
　　“申屠！回來！”
　　可是，申屠鳴良哪裏肯聽？
　　撥轉馬頭，平視前方遼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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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百鐵騎都知道自家營將要做什麽，深深看了壹眼城下的兄弟、袍澤。轉馬，在申屠鳴良左右壹字排開。
　　登時，古北關、遼朝大軍，被壹線黑騎阻隔。
　　五百惡騎把古北關、袍澤，還有燕雲，擋在了身後！
　　申屠鳴良左右看看，“弟兄們，對不住，要妳們與我再沖壹趟！”
　　五百黑騎早就脫力，累的說不出話來，無聲地看向上方遼軍，眼神裏卻是戰意沖天。
　　申屠鳴良就知道，自己帶出來的兵，不會讓他失望。
　　轉頭最後再看了壹眼閻王營余眾，卻是露出壹個憨憨的笑意。
　　“兄弟們……”
　　“先走壹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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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打馬向前，五百鐵騎壹字前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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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屠鳴良走的並不快，黑騎營走的同樣不快，卻如壹張黑色巨網把遼朝大軍隔絕在古北關之外。
　　蕭古渾眼見那五百惡騎壓了出來，氣急敗壞下令出擊。
　　天賜良機，城塌關破，怎能讓這區區五百騎就攔了下來！？
　　遼兵雖早就士氣低落，然而亦開始緩慢前突，與申屠鳴良的大網撞在壹處。
　　死戰！
　　對於黑騎營來說，這是有去無回的死戰！
　　每壹個人宛若燃燒生命壹般，爆發出最後的力量，把每壹個試圖沖破防線的遼兵砸倒在馬下；把每壹個想到以力硬碰的敵人，撞毀在身前。
　　那張單薄的黑網就是沖不破！就是打不碎！讓蕭古渾再次生出壹種不可戰勝的感覺。
　　而早就被黑騎騎嚇破了膽的遼兵，又壹次屈服在鐵浮屠之下。
　　潰！
　　再壹次潰退！
　　真的就被黑網死死地壓了回來。
　　蕭古渾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強穩住軍陣，正不知怎麽突破黑騎營之時……
　　卻見！
　　那五百惡騎行至遼陣之前百丈，方緩緩地停了下來。
　　“不是人！”
　　蕭古渾心裏唯壹的想法就是，這些根本不是人！他們不知道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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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眼前無邊無際的遼兵，申屠鳴良重盔之下的面容滿是不屑。
　　巔峰時刻，這就是他申屠鳴良的巔峰時刻！
　　古有霍去病驅蠻狼居胥山，李衛公千騎入漠北。
　　今天，他申屠鳴良五百悍騎震懾北蠻萬軍不得寸進，亦可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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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豪情萬丈間，申屠鳴良緩緩擡起微微顫抖的臂膀，擎著手中狼牙大棒，怒視前方。
　　“吾乃……宋將……”
　　“申屠鳴良！！”
　　“契丹髡兒……”
　　“可敢壹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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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場之上，大遼兵眾之間，申屠鳴良惡鬼壹般的狂吼響徹激蕩。
　　遼兵遼將無不默然騷動，卻是下意識地再撤數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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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敵退，則我進！
　　申屠鳴良向前幾步，氣勢更盛。
　　狼牙棒猛壹變向，直指萬軍簇擁的主將蕭古渾。
　　“吾乃宋將！申屠鳴良。”
　　“契丹髡兒……可敢壹戰？”
　　“……”
　　蕭古渾臉色煞白，無聲後撤。
　　他，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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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
　　申屠鳴良大笑，再前幾步，狼牙棒再指，卻是大遼皇帝所在的點將臺。
　　“吾乃宋將申屠鳴良！契丹髡兒，可敢壹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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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洪基亦倒退半步。
　　他，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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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屠鳴良狂笑。再近幾步。
　　“無膽鼠輩，還敢妄言征宋！”
　　遼軍膽寒的當口，申屠鳴良卻是猛然瞪眼，壹雙巨目神光乍現。
　　妳們不敢壹戰，我敢！
　　“黑、騎、營……沖鋒！！”
　　黑騎營上下早就心領神會，遼兵氣勢無存之時，正是壹鼓作氣之機。
　　“殺！！”
　　嗒！
　　壹騎……壹步。
　　嗒嗒嗒……
　　百騎……百步！
　　五百惡騎馬勢由緩入急，朝著百丈之外的十數萬遼軍，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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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就被閻王營沖破了膽，被申屠鳴良嚇丟了魂的遼兵遼將本就全無氣勢，如今敵騎竟不退反進，怎不駭然！？壹個個眼珠子沒掉出來。
　　宋人瘋了！
　　可是，不管是瘋了也好，膽大也罷，可有人敢應戰否？
　　沒有！
　　潰！
　　大潰！
　　輸了兵膽，就算是十數萬之眾，也與待宰之羊無異。
　　就像沖入羊群的惡狼，所過之處，遼兵無不潮水般避讓。
　　雖深入敵營，可黑騎營身前十丈無壹兵壹將敢於近身，無壹刀壹兵敢於正面壹碰。
　　不管耶律洪基、蕭古渾如何呼喝，如何指揮，然而潰軍……已經不足壹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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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閻王營所在，古北關城上，王德用、耶律重元，無不大喜。
　　申屠鳴良五百退萬軍，他居然幹成了！！
　　“兵呢！？”
　　“兵呢！？”
　　王德用急的面色通紅。
　　現在不消太多，有三萬兵馬配合申屠鳴良，遼軍必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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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場中。
　　申屠鳴良已經管不了別的，他能做的只有這麽多了。
　　壹邊狂沖，死死盯著壹個方向，那裏是大遼的將臺。
　　心中亦是不斷給自己打氣——沖……
　　沖到臺下，斬旗殺將。遼軍再無敢戰之心，閻王營有救了……燕雲就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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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隊！！整隊！！”
　　“穩住！！”
　　那邊耶律洪基亡命大吼，可是收效甚微。
　　勉強穩住將臺左右的禦前侍衛，心下稍安。五百騎就算再勇，也沖不到這裏，只要給我時間，整軍再戰，那道關城，必破。
　　而這時，申屠鳴良領五百騎已經沖到將臺之前二十丈。
　　若是細看就會發現，黑騎營已是強弩之末，馬背上顯有人再揮舞大棒，全靠馬勢、重甲壹路向前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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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見將臺之下越來越密集的遼兵，知道不可能沖得過去，申屠鳴良急得撕心大叫：
　　“吾乃！宋將……”
　　“可敢壹戰……”
　　回答他的，是大遼禦前死士，用人堆出來的屏障。
　　腦中猛的壹輕，眼前瞬間清明。
　　身形壹側，腰間使力，右臂掄圓：
　　“開！！”
　　瞄著將臺之上那個衣甲最鮮亮之人，把手中狼牙棒就掄了出去！
　　申屠鳴良眼眶欲裂、血目圓睜，必殺壹擊，全看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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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天意不亡耶律洪基！
　　狼牙重棒攜申屠鳴良搏命之勢，直飛點將臺。
　　轟！！
　　壹聲巨響，卻是沒有把大遼皇帝砸於棒下，點將臺的壹角轟然粉碎。
　　耶律洪基砰的壹聲坐在地上，看著離腳邊不足三尺的大窟窿：
　　“救……救駕！！”
　　霎時間，潮水壹般的侍衛把耶律洪基擋在了申屠鳴良視線之外。
　　……
　　可惜……
　　申屠鳴良絕望地氣勢壹散：
　　“吾乃……”
　　“吾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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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乃……宋……將……申屠鳴良……”
　　“契丹……”
　　“髡兒！”
　　“可、敢、壹、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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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這句，申屠鳴良馬勢壹停，五百騎士隨之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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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騎營，有如五百座鋼鐵豐碑：
　　不動！
　　不語！
　　不殺！！
　　可是，十丈之內，依舊空空如也。
　　十數萬遼軍無壹人近身，甚至！無壹人敢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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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耶律洪基茫然遠望：
　　北古關上，煙塵再起。
　　關門洞開之處，宋旗、龍旗……
　　壹個大大的“狄”字帥旗，隨著潮水壹般的大宋步卒……
　　向關處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