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包拯的自醒

　　此包拯雖然不是演義小說裏的那個包黑子、包青天，但，不論是演義，還是史實，有壹點卻是共通的，那就是，包拯剛正不阿、鐵面無私的性格。
　　說好聽點，這是個和範仲淹壹樣純粹得不能再純粹的人。說不好聽點，就是壹根筋。
　　他只認公理，只認法度，其它壹切，甭管妳是誰，皇帝老子、自己的親兒子，誰也不好使！
　　看看他的“戰績”就知道，這位幹過多少牛逼事兒。
　　光運轉使以上的朝廷大員，就被他幹掉了六七個；攪黃了張堯佐的宣微南院使；罵得宋庠、宋祁兩兄弟見他就躲；好幾次噴得趙禎壹點脾氣沒有，連皇帝想給小舅子求個情，給叔丈人謀個官都不行。
　　另外，大家都認為北宋換得最勤的是宰相，其實不然，大宋換得最勤的，是開封府尹這個位子。
　　放眼北宋百年，壹共換了壹百八十幾個開封府尹，平均每半年換壹任。
　　為什麽呢？因為這個官兒不好當。
　　作為當世第壹城的執政官，引領壹個百萬人口的大城，不單單要有能力，還得要壓得住場子。開封城裏除了皇親貴胄，就是重臣親眷，沒點實力，沒點威望，根本挑不起這個擔子。
　　所以，開封府尹這個職位，壹般都是由皇家親王或是宰相重臣來兼任，壹般人幹不了。
　　唯獨壹個包拯，區區監察禦史，也只能算是中等官員，趙禎怎麽敢把他放到那麽重要的位置？
　　無它，就因為這哥們誰的賬都不買，只認壹個理。
　　所以，整個大宋最難纏、最不好說話的，就是他。
　　怎麽今天……突然就這麽“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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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不問，臣答應陛下！”包拯壹句話把所有人都弄懵了。
　　看著皇帝與範公，包括王拱辰都壹臉見鬼似的看著自己，包拯不由淒然壹笑。
　　說實話，他自己都有點不適應，這還是他嗎？
　　“微臣有幾句話在心裏憋了許久，想與陛下說說……”
　　“包卿家，但說無妨。”
　　“其實……”
　　包拯整理了壹下心緒，面容肅穆地坦然道：“其實年前，遼使蕭思耶大鬧朝堂、南平郡王飲鳩自盡的前壹天，遼館派人與臣下接觸過，請陛下恕臣不報之罪！”
　　“……”
　　趙禎與範仲淹對視壹眼，遼人把耶律重元的那件事泄露給大宋言官，這個趙禎是知道的，只是當做不知罷了。因為趙禎知道，讓他們摻合進來沒好處。此時他有些不明白，包拯這個時候提這件事做甚？
　　包拯繼續道：“微臣現在提起此事，是因那次之事過後，臣下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心中除了自責，就只剩下慚愧……”
　　“王爺之死，臣，有責任！”
　　趙禎壹怔，“包卿家，何出此言？”
　　包拯道：“那壹日，臣明知遼臣別有用心，但是卻沒打算阻止，反而想當堂讓陛下嚴查此事。”
　　“只不過，蕭思耶太心急，自己先跳了出來。而老王爺又搶在微臣出聲之前，把所有的非議都攔了下來。不然，依臣的秉性，是壹定會出來自領公道的。”
　　趙禎嘆了口氣道：“皇叔是刻意為之的，確是不敢讓眾卿家摻合進來，否則只怕就更復雜了。”
　　“所以……臣有責任。”
　　趙禎聞聲，急忙勸阻，“卿家不必多想，皇叔之死，罪在遼人，與卿家沒有半點關系。”
　　“不，有關！”包拯又開始犯倔。
　　趙禎扭不過他，只得聽他繼續說下去。
　　包拯又道：“其實，那壹日朝上的情況，明眼人都看得出，王爺是在代人領罪，至於保的是誰，十之八九是唐子浩。”
　　“包括王老將軍與王爺連日列班；還有陛下在上朝前就召見了範公等壹眾重臣。”
　　“種種跡象都說明，事情肯定不像遼人說的那麽簡單，陛下和王爺、範公、文相公都在不惜壹些代價的掩飾著什麽。”
　　趙禎點頭，不說他猜對了，也不說他沒猜對。
　　“愛卿知道就好……”
　　包拯繼續道：“可是，盡管微臣看出了不妥，盡管知道這是遼人的詭計，但是，若不是王爺以死相抵，臣還是要出來說壹句所謂的公道話。”
　　“因為在臣看來，法度大於天，公理勝似壹切。盡管再怎麽事出有因，私通賣國的罪名都是要查壹查的，至少要給天下人壹個交代。”
　　“……”
　　趙禎無言以對，正是因為沒法給天下人交代，皇叔才會以命相抵。
　　“可是，臣錯了！”包拯臉色淒然。“直到老王爺飲下毒酒，臣才猛然驚醒，正是臣的這種愚蠢的公道，被遼人所利用，也就是這種愚蠢的公道，逼死了王爺！”
　　“漢家儒道講求君子之治、尚仁重禮，賣國通敵是錯，這是禮；我們手段惡劣，遼人盛怒，要給人家壹個公道，這也是理，所人有都覺得天經地義。因為從蒙童開始，我們就是這麽學的，先生也是這麽教的。”
　　“可是，國與國之間，真的有善惡嗎？真的有對錯嗎？對遼人的惡，不正恰恰是對大宋的善嗎？”
　　“如果我們像遼人壹樣不講理，那王爺還會死嗎？如果我們也以小人手段回敬小人之誌，那老王爺還用得著用這麽極端的辦法把唐大郎保下來嗎！？”
　　“不用！”包拯越說越激動。
　　“正是我們被君子之道、禮教之法捆住了手腳，凡事都要講個公道，才逼死了王爺！”
　　說到這裏，包拯長揖拜倒，“所以這次，臣不問了。在與遼的問題上，臣……萬事萬從！”
　　“……”
　　堂上三人無不駭然。
　　包拯，牛了個逼了！
　　可能包拯自己都沒意識到，這些話表面上看是自責、自醒，可是深層次的用意，卻是在拷問儒學大道，是在罵大宋的君臣讀書都讀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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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範仲淹怔怔地看著包拯，這些話讓他忍不住想起唐奕曾經的“狂言”——
　　儒學，只是壹門學問……
　　也僅僅是壹門學問，解釋不了這天下間所有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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