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1章 朕老了

　　這壹夜對於趙禎來說，註定不眠。
　　福寧殿的燈燭壹直亮到晨雞報曉，李孝光進來，見趙禎還坐在書案前看書，於心不忍，卻也不得不出聲兒。
　　“陛下，該上朝了。”
　　“哦？”趙禎呆楞地擡頭壹疑。“早間了？”
　　“可不是……”李孝光小心回著話。
　　見聖人雙目血絲密布，壹臉的倦態，又道：“要不，奴婢去回了眾臣？”
　　“只道聖人身體不適，欠上壹朝也無妨。”
　　趙禎揉了揉發澀的眼睛，訕笑道：“妳呀，又要替朕做主了。”
　　“奴婢不敢！”
　　趙禎顯然沒有責備之意，只是隨口壹說，緩緩支起身子，臉上隨疲態未去，但卻有幾分輕松，反倒讓李孝光有點捉摸不透了。
　　只聞趙禎悠悠然道：“平時欠壹朝也就欠壹朝了，今日卻是不能的。”
　　“今日不能欠？”李孝光呆楞了壹下，壹時沒想明白其中的道理。憨然壹笑，“陛下妙算，奴婢還真猜不透了。”
　　經過這壹夜不眠，顯然趙禎想通了很多事情，“癲王自已跑回來，既不見朕，更不昭示心意，妳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李孝光僵在那兒半天，“奴婢愚鈍，不知癲王與陛下的用心。”
　　“呵呵……”趙禎輕笑著，稟退左右內侍、宮人，只留李孝光壹人伺候著換上朝服。
　　“意味著，很多人怕是要坐不住嘍。”
　　正說著，昨夜的當職大監進殿來報，李秉臣李大官此時正在漏院待朝。
　　趙禎聞之，不覺意外，反而釋然壹笑。思量片刻，吩咐道：“那就先傳李秉臣福寧殿見駕，讓群臣先在漏院候著吧。”
　　說完，反倒不急，慢悠悠地穿戴妥當，往福寧殿上壹坐，只待李大官前來見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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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這邊不急，可是朝臣們卻是急了。
　　什麽情況？
　　現在唐奕回京的消息已經傳瘋了，可是按理說，壹個外放的嗣王回京，不管幹嘛，也不管妳是自己回來的，還是陛下招回，首務都應該是進宮進駕才對。
　　只要皇帝知道他回來幹什麽，那群臣也就知道他回來幹什麽了，畢竟在這宮墻之內，沒有什麽秘密可言。
　　可是，那瘋子昨天到了回山就不動窩兒了，往觀瀾壹縮，既不出來也不走，這就有點讓人看不透了。
　　更看不透的是，今早李秉臣就從觀瀾回京，那架式，朝上必然要請見有稟的。
　　這會兒倒好，朝都不用上了，直接被官家叫到內宮去了，這裏面兒有事兒？
　　任韓琦想的頭發都白了，也想不出來趙禎和唐奕這回玩的是什麽把戲。
　　煎熬，絕對的煎熬。
　　本來，唐奕在這個時候回京，對於韓琦和壹眾守舊之臣來說是天大的好事。就算那瘋子再能，這個時候回京也無異於給趙禎添亂。
　　可是，這又是鬧的哪壹出啊？
　　足足等了半個時辰也不見李大官出來，更不見趙禎起朝。
　　韓相公心裏有點發毛，難道唐子浩是趙禎故意叫回來的？可他回來到底能起什麽作用呢？
　　正在百爪撓心之際，擡頭就見李孝光慢悠悠地走進了漏院。
　　韓琦為之壹振，目光驟斂，暗道，任妳裝到什麽時候，總是還是要攤牌的吧？倒要看妳們使的什麽伎倆。
　　而壹眾朝官見李孝光出來了，知道這是來傳朝的，個個整裝肅立準備上朝。心裏也都是松了壹口氣，總算是要開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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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孝光悠悠的往那壹站，壹甩拂塵，豆大的小眼睛笑得瞇成了壹條縫兒。
　　“有旨意……”
　　壹聽這開場，都沒用李孝光說下面的話，大夥兒就不自覺地躬身還禮，準備邁步往裏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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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邊，李孝光笑容滿面地看著大夥兒往裏走，卻不作聲，直到韓相公都走到門邊兒上了，這位才扯著公鴨嗓子，又嚎出壹句：
　　“有旨意，宣汝南王世子趙宗懿、趙宗實……同朝……上殿！”
　　哐當！！
　　韓琦壹個跟頭差點沒載地上，這閹人，說話大喘氣啊？
　　“為何還不上朝！？”
　　李孝光白了韓琦壹眼，懶得搭理他，拂塵壹甩，調頭走了。
　　得，韓琦鬧了個大紅臉兒，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沒辦法，只能站在門口兒等著吧。
　　現傳趙宗懿和趙宗實上殿，壹來壹回，那兩兄弟再換朝服折騰壹會兒，沒壹個時辰根本到不了。
　　這回不光韓琦，壹眾朝官皆是面面相覷，這鬧的是哪壹出？怎麽連那兩個瘸子都叫來了？
　　而且，看這架勢，那兩兄弟不來，趙禎是不打算上朝了。
　　這麽長時間，官家和李秉臣在裏面密謀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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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密謀什麽？
　　此時，福寧殿中，大宋官家與李老大監對幾而坐，各執黑白，正享受著縱橫弈棋之樂。
　　“陛下還真沈得住氣，外面的人恐怕都快成熱鍋上的螞蟻了。”
　　“呵……”趙禎擎子觀棋，幹笑壹聲。“等著去吧，這回看誰先坐不住！”
　　李秉臣則道：“也是奇了，子浩這壹回來，還沒見到陛下，陛下這精氣神倒是變了個樣兒。”
　　趙禎心情不錯，“妳想說什麽？”
　　“老奴是說，子浩是陛下的定心石，現在石頭回來了，陛下也有底氣了。”
　　趙禎眼睛壹立，“沒他朕也壹樣有底氣！”
　　“好了好了！不提那惱人的家夥，安心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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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嘴還不閑著。
　　“妳這老太監端不厚道，自己在觀瀾躲清凈，卻甩了個楞頭青與朕。”
　　李秉臣不敢再提唐奕，顯然，越禎即使知道了唐奕昨天不進宮的用意，心裏還是有點別扭，只得跟著趙禎的話頭兒。
　　“怎地？孝光那小崽子讓陛下煩心了？”
　　趙禎撇嘴搖頭，“和妳壹比，差遠嘍。”
　　李秉臣更樂，“那小子確實不夠貼心，但貴在忠心，陛下多費心了！”
　　“嗯……”趙禎落下壹子，李大官這麽說，反倒他有點於心不忍了。
　　擡眼瞅了壹眼李秉臣，“放心，孝光除了話太多，別的地方用的倒還是挺順手的。”
　　李秉臣壹嘆：
　　“在這宮闈之中，管不住嘴，是大忌啊……”
　　趙禎壹板臉色，“妳這老監真是絮叨，朕還能因為這點事兒就發落了他不成？”
　　李秉臣微微頷首：“那老奴就先謝過陛下了！”
　　“誒……”趙禎長嘆壹聲。“怎麽小的都這麽不省心呢？那小子……真的就只說了壹句，國事體大？”
　　大老遠的回來，不來見也就算了，連話都說的這麽生分，這才是趙禎耿耿於懷的所在。
　　“看來，陛下還是放不下的……”這回可不是李大官提起來了。
　　“那索性就留在京中不就好了？別讓他再回去了。”
　　“……”
　　趙禎沈默良久，終還是緩緩搖頭，“不行！”
　　李秉臣眉頭壹皺，“老奴多壹句嘴，既然陛下沒當他是臣子，那何必又用臣子之術防著他呢？”
　　“秉臣啊。”趙禎直起身形，愁容滿面。
　　“朕老了……”
　　“陛下說的哪裏話，您春秋正盛，怎麽盡說些喪氣話？”
　　趙禎緩緩搖頭，“朕的身體，朕自己最清楚。”
　　擡頭看著李秉臣，“朕不當他是臣子，那是因為朕了解他，也壓得住他。”
　　“可是，朕走之後呢？新皇了解他嗎？壓得住他嗎？”
　　“朕不得不防這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