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不省心的唐奕

　　“妳怕什麽？怕老夫就這麽走了？”
　　柳永此話壹出，唐奕急忙略帶嗔怪地道：“師父您盡說些不吉利的話，孫老頭兒說了，您啥事兒都沒有！”
　　柳永表情不動，亦沒有接唐奕的話。
　　他自己的身體，他自己最清楚。
　　知道唐奕是個至情至性之人，遂沒繼續說下去，而是盡量寬他的心。
　　“放心，沒聽到妳們這麽幫小子東華門外唱名，老夫才不舍得閉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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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奕笑了，柳七公壹生蹉跎於舉業，卻終不得善。如今身為人師，卻是把自己的那壹點執念，都寄托到這幫儒生身上了。
　　“妳們啊！”柳永不禁憧憬起來。“年初，咱們觀瀾書院在東華門外是十二個士子高唱‘謝師’。”
　　“老夫得看看，下壹科能有多少。”
　　“肯定多！”唐奕篤定道。
　　“您老得好好的養好身子，下壹科，壹定多到聲震東京，把東華門樓的房蓋兒都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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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七公的院子出來，已經是後半夜了。
　　幾位師父折騰了半宿，唐奕關切地道：“幾位師父都累了，早些休息吧！”
　　“明早讓老曹通知儒生們放假壹天，您們也別上課了。”
　　杜衍與尹洙相視壹笑，這小子聽風就是雨，當真是被柳七公嚇到了，連帶他們也要開始重點保護起來了。
　　範仲淹這時道：“也好，那幫小子折騰了這麽些天，也該歇歇了。”
　　既然這麽定下了，幾人也不矯情。上了歲數，就算授業再怎麽輕松，多少也有些疲累。
　　目送尹洙、杜衍與孫復各自回宅，範仲淹才對唐奕道：“陪老夫走走吧！”
　　“嗯。”唐奕擰著眉頭應著。
　　壹師壹徒就這麽緩步走在寂靜的觀瀾書院之中。
　　借著月光，範仲淹認真地打量著書院之中的每壹座書閣、學舍，看著看著，不禁啞然失笑，“由記得當年，妳說要給老夫建壹座天下第壹的書院。”
　　唐奕壹怔，不明白老師怎麽想起這個茬兒了。
　　範仲淹繼續道：“當時，老夫還覺得，這娃子不是傻了，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可是妳看。”範仲淹心口起浮，揚手環指四周，“當真的天下第壹！”
　　“老師！”
　　唐奕呆楞楞地看著範仲淹，不知老師怎麽突然有了這樣的感慨。
　　“子浩且說，觀瀾之盛，可傳代否？”
　　“能的。”唐奕篤定道。
　　只要現在這股子精氣神不散，就算再過十年、二十年，那怕是五十年、壹百年，觀瀾依然有它的傳統、有它獨特的魅力，依然能吸引大宋最頂尖的名儒來此任教，吸引最天才的學子來此進學。
　　“那就好。”範仲淹長噓壹聲。
　　唐奕急道：“老師別胡思亂想，您身體正健，守著觀瀾三十年也不是問題！”
　　三十年！
　　範仲淹被這小子的天真逗樂了。
　　“三十年後，老夫不定埋在哪兒呢。”
　　“子浩啊！”不等唐奕接話，範仲淹又道。“妳是要做大事的人，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改天換顏也不為過。”
　　唐奕沈默了，他當然知道老師說的是什麽，那個改天換顏也不是篡了大宋的江山，而是篡了漢家天下千年來的傳統。
　　“所以……”
　　範仲淹神情壹肅，眼中精光暴斂，壹瞬不瞬地盯著唐奕，“所以，今天是妳最後壹次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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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奕是壹個極為省心的孩子，早幾年範仲淹還打算，趁著還有些薄名未冷，盡量為他保駕護航。
　　可是，這些年看下來，自己不但沒幫上他什麽大幫，反倒是唐奕壹直在悉心照料他們這些“老家夥”。
　　但是，這並不代表著，唐奕就讓人放心了。
　　而且，恰恰相反，唐奕有壹個致命的弱點，是範仲淹怎麽也不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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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奕黯然道：“老師是要我做壹個無情的人嗎？”
　　範仲淹心中莫名壹痛，“是的。”
　　將來，他要走的路容不得半點馬虎，更不能攙進壹絲情份在其中。因為朝堂那個地方，有情之人壹定比無情之人死的更快。
　　範仲淹長嘆壹聲：“老夫是怕妳吃虧啊！”
　　唐奕無聲苦笑，“可是，我做不到。”
　　唐奕要是能做到無情，就不會有今天。
　　“做不到也得做！”範仲淹聲調擡高了幾分。
　　“否則，妳就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老夫也永遠不可能安心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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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唐奕眼睛再壹次濕潤，老師的咆哮之中，除了濃濃的關愛，再沒有半分別的情感。
　　忍不住扶著範仲淹繼續前走。
　　“老師，我就是個挺操蛋的熊孩子，別看二十出頭了，依然改不了任性的臭毛病。”
　　範仲淹橫了唐奕壹眼，“妳還知道啊？還算有點自知之明。”
　　隨即語氣緩和下來道：“妳這樣由著性子來，現在還沒什麽，但是到了朝中是不行的。”
　　“您聽我說完嘛！”唐奕繼續道。
　　“我沒有您那麽高潔的品行，‘為國為民’只當是壹個美好的願景還好，真要我用其鞭策壹生，為之奮鬥壹生，您是知道的，我根本做不到。”
　　範仲淹壹陣無語，拿這倒黴孩子真沒辦法。
　　“直接說重點！”
　　唐奕停下腳步，“我能走到今天這壹步，全靠壹個‘情’字撐著。對您的感情，對曹、潘幾家的承諾，還有對官家的責任。”
　　“妳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我就是靠著情義當作動力，壹步壹步向前走。您讓我無情……”
　　“我要真無情，現在就找個誰也管不了我的地方，領著幾個漂亮娘子，混吃等死了！”
　　“妳敢！”範仲淹眼睛壹立。
　　唐奕總是有這個本事，既說服了妳，又讓妳氣的不輕。
　　“嘿嘿。”唐奕裝傻地嘿嘿直笑。“我不敢，我不敢行了吧？”
　　範仲淹翻著白眼，“就妳這個無賴的樣子，老夫怎麽放心得了？”
　　“您不用放心啊！”唐奕陪笑著。
　　“您就在壹旁盯著我，給我掌舵不就得了。”
　　範仲淹壹陣沈默，隨即嘆道：“老夫還能給妳掌舵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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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唐奕也借由著黑夜的掩蓋，漸漸斂去笑意。
　　也許要快壹點了，不然，就算真的做成了，又做給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