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瘤子

　　吳育壹提土地兼並，唐奕立刻就想通了朝廷為何征夫難。
　　“相公是說，民夫征調不上來，與北方各州的土地兼並有關？”
　　吳育壹笑：“大郎是聰明人！”
　　“沒錯！確與此事有關。”
　　“大宋目前田產向富戶、仕紳聚攏的問題確實十分嚴重，而最為嚴重的，就是北方各州。”
　　“北方重農、寬貸，不論仕族豪紳，還是有余錢的富戶，都以買地、放印（放貸）為積財首務。是以，河北、京東幾路兼並最為嚴重，有產農戶十不存三。”
　　“再加上，大宋官屬職田、學田、公田多在北方，致使大量百姓要麽入城為工，要麽依附仕族大家。”
　　“所以，別看北方地大，但依宋侓，有官身、爵位的仕族多不出丁出役，有義務出徭役的百性，少之又少。”
　　說到這裏，吳育壹聲苦笑，“以往出役，朝廷也知道北方各州沒那麽多丁壯可出，只得誇大數字，用五千說壹萬。而靠正經征上來的，可能只有兩千。”
　　唐奕疑道：“那剩下的呢？”
　　吳育道：“憑賞唄！地方仕族多多少少要給朝廷壹點面子，看數目，各州各家出義丁充數。”
　　“憑賞？”
　　唐奕心說，有點扯蛋啊！看來，大宋不光皇帝窩囊，連朝廷也夠窩囊的。
　　吳育又道：“沒辦法，現在的仕族雖無唐前的風光，但是，北方廣袤的大地歷來是大宋的糧袋子、錢袋子，朝廷也不能強征強斂。”
　　“妳的老師不也是因為動了這壹塊的巨利才被趕出朝堂的嗎？”
　　唐奕苦道：“那也太少點了吧？朝廷要十萬，就來了三萬，還有兩萬是京畿路出的徭役。也就是說，北方各州就出了壹萬丁壯。”
　　以前還能給壹半兒呢，這次怎地？十分之壹就打發了？
　　“所以說，老夫要跟大郎致歉。”
　　吳育坦然道：“當初，我與韓稚圭考慮的還是不夠周全，以為按往年的舊例，北方各州要八萬出四萬，京畿路離的近，便於敦促，滿丁兩萬，加在壹起六萬人，也夠妳修河了。”
　　“我們卻是忘了慶歷八年那場大水。”
　　唐奕壹陣沈默，半晌才道：“那場大水把京東、河北洗了個遍，致使更多的有產農戶破產，不得不質押田地依附於仕族富戶。自然更征不來人了。”
　　“沒錯。”吳育點頭。“老夫忽略了這壹點，加之這壹年多朝中震蕩，無力敦促……”
　　“這不怪相公！”唐奕眉頭不展。
　　說到底，還是仕族持田自重。
　　把土地的問題單拿出來，北宋現在的情況與明末很像，仕族官身不交稅，不納丁。大量的農戶依附仕族，致使農稅銳減。國財不振。
　　舉個例子，大宋最近的統計人口，全國在籍百姓是兩千萬戶，有民四千萬。平均每戶才兩個人。
　　而依唐奕這麽多年的了解，大宋絕不止四千萬人口，起碼要再翻壹倍。也就是說，有四千多萬的“隱戶”。
　　隱去哪裏了？用腳後跟想也知道，都隱到仕族大家之中了。
　　不過，好在大宋有商稅，朝堂也沒爛到根子裏，比明末好上很多。
　　吳育見唐奕臉色不善，以為唐奕為征不來丁的事情鬧情緒，急道：“大郎放心，朝廷對通濟渠用丁估算不足，壹會兒安頓下來，老夫就寫信回京，上請陛下，再征丁壯。”
　　唐奕勉強擠出壹絲笑意，“有勞相公了！”
　　他想的遠比征丁更多，北方仕族這顆大瘤子，早晚得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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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舍農宅雖是簡陋，但也沒有人揀。將就壹晚，第二天唐奕還想同沈括沿著通濟渠新址再往前走走看看。
　　吳育不用跟著他，再說，吳育也沒心思跟著他了。
　　他想好好在工地上呆幾天，看看河工之務有什麽還需要朝廷出力幫忙的，有壹個直觀的印象，好壹並上報。
　　唐奕自無不可，正好他去幾天，回來的時候，吳育也看的差不多了。
　　把蕭巧哥留在這邊，唐奕與宋楷、沈括等人壹同上路，四五天才回來。
　　而回來的時候，六七個大小夥兒子那叫壹個狼狽，壹身衣袍破破爛爛，還滿身的泥水。
　　吳育看的直犯嘀咕，“就去勘個河，妳們這是怎麽弄的？”
　　宋楷摸了把臉上的灰泥，“幸好您老沒跟著去，這幾天我們都成野人了！”
　　可不快成野人了呢？勘河又不是走大路，是沿著汴水壹路向上。
　　這麽多年，黃河接連泛濫，殃及汴水，這壹段河道多是淤積、澤塘，好走才怪！
　　吳育輕笑，也不怪他恬燥，轉向唐奕，“都看好了？”
　　“嗯，看好了。”
　　“可有什麽需要老夫上報的？”
　　唐奕感激道：“存中勘測極準，目前來看，還沒什麽問題。”
　　吳育點頭，“那就好！妳們歇幾天，咱們就上路吧。”
　　唐奕搖頭，“歇就不用了，明天就上路。”
　　對於唐奕等人的體魄來說，這點兒勞累還真不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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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唐奕果然不休，辭別沈括，與楊懷玉的閻王營會合，取道北上，直奔河北西路的太原府而去。
　　太原若從地圖上看，位於開封的正上方。唐奕等人向北過了黃河，至武陟，取道西北到了清化鎮，然後翻過太行山脈，就進入了後世的山西境內。
　　再過澤州，隆德、威勝軍界，直到南關鎮方停下來休整。
　　這壹路下來，已經走了十來天，吳育那老胳膊老腳，早就快顛散架了。
　　日近黃昏，大隊在南關驛館停下，唐奕親自去把吳育扶下車。
　　“陛下也是，只讓我們幾個小年青來不就得了，讓您來跟著遭這份罪。您放心，咱們在這休息壹天，明天不走了，讓您緩緩！”
　　吳育面色灰白，橫了唐奕壹眼，“我看妳是嫌老夫礙手礙腳吧？”
　　唐奕嘿嘿壹笑，沒說話。
　　還真有點礙事兒，要是沒有吳育，他們策馬急奔，哪用得了十天？
　　甩開唐奕的手，“起開，老夫不用妳扶！”
　　唐應心道：這老頭脾氣還不小。
　　正好楊懷玉靠了過來，唐奕也就沒再貧嘴。
　　楊懷玉道：“明天就進了太原府地界，最多後天就進府城。妳怎麽打算的？”
　　唐奕沈吟了壹下，倒忘了吳育在身邊聽著。
　　“越少人註意越好，大隊不進城，妳去挑十幾個精壯的、身手好的，讓李三哥帶著直接去豐州，想辦法和潘越碰頭。咱們在太原呆兩天就去豐州，準備入遼！”
　　撲通！
　　唐奕這裏剛說完，就聽身後壹聲悶響，回頭壹看，卻是吳育老相公直接栽到了地上。
　　此時，吳育腦袋是炸的。
　　這混小子要入遼？帶著壹廂禁軍入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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