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遲到了五十年的勇氣

　　趙德剛說得露骨，甚至是忤逆，但卻似全不自知。
　　他見識過太祖和太宗的宏誌，也見識過真宗與趙禎的壹味求穩求和。
　　雍熙北伐！
　　正是那次無功而返的北進，折了大宋的膽氣。以至於遼人鐵騎打到了自家門口，皇帝卻只想著逃，卻不願再拿起劍，與夷狄拼命！！
　　當年，趙德剛在澶淵城頭，親眼見識了大宋君臣的懦弱，親眼看著真宗與遼人簽下那份城下之盟。
　　他的心在滴血，他不知道大宋到底怎麽了！？哪出了問題！？
　　讓蠻人給閹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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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話，他在心裏憋了五十年，整整五十年！
　　“身為太祖之後，老臣這壹輩子謹小慎微，生怕壹個不好，給子孫招禍。”
　　“老王爺！”杜衍想止住他的話。這話怎麽能說得出口，何況當著趙禎的面兒說？
　　“讓本王說完！”趙德剛面目猙獰。
　　“本王雖也是懦弱壹生，但是……”
　　“但是，本王畢竟姓趙，畢竟是漢家兒郎，是大宋子民。看著大宋越來越屈辱，臣卻是再也憋不住了。”
　　趙禎心口發悶，“叔皇所言極是……朕……愧對先祖！”
　　“不！”趙德剛壹口否認。
　　“說句大不敬的話，陛下比先皇強得多。”
　　“至少，陛下的血還沒徹底冷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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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這裏，趙德剛環視眾人。
　　“本王與大郎第壹次見面，是在華聯鋪的開業大典之上。當時，那個小子當著京中貴胄的面兒，把潘國為罵了個狗血淋頭。”
　　潘豐臉色壹紅，窘道：“老王爺，提那些舊事做甚？”
　　趙德剛笑道：“卻是要提的。”
　　“因為本王當時有壹種錯覺，那就是，像他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硬人，本王已經許多年沒有見過了。他讓我想起妳們的祖上，與太祖、太宗壹同橫掃六合的那批‘硬人’！”
　　“這些年，本王壹直靜靜地看著這個孩子壹步步走過來。”
　　說到這裏，趙德剛頓了壹下，“諸位沒發現嗎？”
　　“若是早十年，別說是謀劃燕雲，就算是生出這個想法，有幾人會認同！？更別說，咱們已經謀劃了壹半兒了！”
　　趙禎壹怔，他不禁問自己，喃喃地說出了聲兒：
　　“十年前……？朕是不敢放壹個孩子這麽折騰的吧？”
　　“哪裏是敢不敢的問題？”趙德剛篤定道。“剛剛那番‘智不可得，攻之！’‘有生之年必復燕雲’的宏圖鐵誌，會有嗎？！”
　　“想來，要是沒有唐子浩，範希文會繼續在官場沈淪！”
　　“本王會繼續混吃等死！”
　　“曹景休、潘國為還繼續做他的富家翁！”
　　“尹師魯可能已經變成了壹捧黃土！”
　　“而陛下……”
　　“陛下也必是得過且過地支應著大宋，茍活於世！”
　　“誰敢去想燕雲幾時歸宋！？”
　　“……”
　　不會！
　　真的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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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德剛是在告訴趙禎，唐奕正潛移默化地影響著身邊的人。
　　時至今日，雖然他革宋的誌向還未實現，但是卻把大宋君臣的心誌提升到了另壹個高度。
　　正把宋人的膽氣壹點點地掙回來，把眾人的精氣神再次點燃。
　　至少，從前的趙禎是絕說不出剛剛那番熱血之言的。
　　“智不可得，攻之！”
　　這樣有血性的話，壹甲子，壹甲子也沒人說過了！
　　“所以……”趙德剛目光堅定道。“陛下說的對，別說壹個燕雲，十個燕雲來換唐子浩，也不能換！”
　　“對！”
　　王德用壹拍大腿，“老王爺此言甚是！”
　　趙禎笑了，笑的無比舒心……
　　之前，他雖然說寧保唐奕，也不要燕雲。話雖絕然，但也不是沒有掙紮的。
　　燕雲啊？
　　於壹位大宋皇帝來說，意味著千秋功績！
　　意味著，他的父親、父親的父親、父親的兄長，都無法完成的千秋功業！
　　可是，這個突然爆發的“老實”皇叔點醒了他，比起壹城壹地的得失，更重要的是那股子兵血未冷、宋誌未寒的精、氣、神！
　　更重要的是，唐子浩還在，這股精氣神就不會丟，那就壹切都有可能！
　　“那就這麽定了！”
　　趙禎猛然高喝，再沒了往日的溫良謙和，似壹個嗜血猛獸，眼中血光乍現。
　　“且讓遼人先得意著，來日，朕以兵戈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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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無不拜倒，“陛下聖明，臣等願效犬馬之勞！！”
　　範仲淹誠心拜下，心中與尹洙、杜衍等人壹樣，澎湃萬分。
　　此時的大宋皇帝，已非昔日可比！
　　趙禎，卻是登上了壹個全新的高度，同樣大宋也找回了缺失多年的血性！
　　壹切——皆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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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誰也沒註意到，趙德剛雖隨之拜倒，卻是壹言未發，溝壑縱橫的老邁面龐不歡不怒，心中亦是不悲不喜。
　　時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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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覺，趙禎與幾位老臣在福寧殿中已經細談了壹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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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時半，漏院裏已經快要炸鍋了。
　　按常例，這個時辰都已經該下朝了，可是，咱們那位從來不遲到的皇帝，卻在年關大朝這個接骨眼兒上，遲到了……
　　富弼面沈似水，與文彥博對視壹眼，“怎麽還不出來？”
　　文彥博沈吟道：“當是快了吧……”
　　其實，他心裏也沒底。
　　今早壹來，他就發現有點不對勁兒。壹向還算和善的大遼通政使蕭思耶冷著臉，壹副距人千裏的樣子，西夏賀歲使也是似笑非笑。心裏有鬼的文彥博總覺得，這貨在等著看好戲。
　　唐介似乎有話要與他們說，但是包拯壹直貼在他身邊，找不到機會。王拱辰和幾個言官也是眼神閃躲。
　　而包拯那頭倔驢看過來的目光好像刀子壹般，似是要把他和富彥國扒光了。
　　安慰富弼道：“陛下與諸公當是知道了些什麽，正在謀劃，我等只得靜觀其變就是。”
　　正說著……
　　“出來了！”卻是吳育叫出了聲。
　　果然，漏遼側門閃出幾個身影。
　　眾臣壹看，好家夥，個個紫袍玉帶，份量都不輕。
　　王德用、趙德剛赫然在列，而置仕已久的範仲淹、杜衍、尹洙也都來了。
　　更為誇張的，是王德用的壹身金甲。白發蒼蒼卻盔甲齊備，左手抓著腰間寶劍，威嚴無比！
　　而趙德剛……
　　穿的是祭服！！
　　只有皇族祭祀大典才穿的祭祀華服。
　　文彥博壹怔，大朝不假，但老王爺也不用穿得這麽隆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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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不容他多想，職守內侍已經出來了。
　　“陛下有旨，大慶殿見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