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天真

　　從賈府出來，唐奕臉色陰沈難明。
　　曹佾雖自己心情也不太好，但還是好心勸慰道：“也不是全無收獲，至少知道這裏絕不簡單，不然，賈子明不會到了這個地步，還在為汝南王死扛。”
　　唐奕不語，正是如此，才越發讓他擔心。
　　誰知道以後趙允讓會不會再卷土重來，不知其心，不見其行，連防都防不住。
　　曹佾繼續道：“再說，現在做定論也為時尚早，張晉文到真定行事，總要過壹段時間才能見到效果。那時，賈子明只會比現在更慘，也許會扛不住，自己就說了呢。”
　　唐奕搖頭，“算了，問不出來的。”
　　曹佾壹嘆，他也知道，以賈昌朝的定力，今天要是什麽都沒說，過壹段兒多半也不會說。
　　“我明日就回觀瀾了。”
　　“呃……”曹佾意外地壹滯。“不再拖壹拖了？”
　　唐奕苦笑道：“沒有必要了，況且……”
　　他這個況且說了壹半就沒有了下文，但是，曹佾卻是笑了。
　　“妳終還是心軟了。”
　　唐奕回到觀瀾，朝裏倒賈的怨氣自然也就泄了，老賈這次也算是渡過了壹劫。
　　“無所謂心軟不心軟。”唐奕擡頭看天，月色昏黃朦朧。
　　“不能因為我壹時之氣，壞了陛下保了這麽多年的名聲。”
　　曹佾笑了，這次是發自內心的笑了。
　　逼死賈子明，固然對趙禎以仁治世的名聲有損，但是，從賈昌朝這次做下的事情來看，死不足惜。
　　唐奕能這麽說，這麽做，說明還是他自己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
　　“大郎能有這分寬仁，是我等之幸也！”
　　唐奕橫了他壹眼，“怎麽？妳還怕我以後坑到妳們身上？”
　　曹佾玩味道：“說心裏話，於理，賈子明死活與我何幹？但是，於情……”
　　“不論是我，還是潘豐，亦或是別人，都不希望身邊的人是個把事兒做絕的無情之人。”
　　唐奕要做的是強宋、富宋，撥亂反正的逆天之行，將來會是什麽樣兒，誰又知道呢？誰又知道，曹家有壹天會不會攔在他前面？
　　比起“唐子浩有大智慧”，“有人情味兒”這壹點，對於曹佾來說，更加重要。
　　唐奕無奈苦笑，也不說破。
　　有沒有人情味，唐奕還真不用，用壹個賈昌朝來做樣子給曹、潘他們看，他想的比曹佾更加的深遠。
　　這事不單單是影響趙禎的名聲那麽簡單，還關系到整個大宋政治環境的問題。
　　北宋的政治，從太祖開國，歷太宗、真宗、仁宗、英宗幾朝，壹直到神宗朝之前，沒出過大的朝爭黨伐，更沒逼死過壹個朝臣。
　　雖然也有齷齪，也有迫害，但大家真的都默契地控制在，君子動口不動手的層面，禍不及家人，事不出朝堂。
　　以至於，開國之初這壹百年，大宋就沒出過真正意義的奸臣，大家的核心利益還是為了這個國家。
　　即使如賈昌朝、夏竦、章得象這樣陷害過範仲淹，打沈過新政的人，他們對大宋做過的好事，也絕對比壞事多。
　　細數上下幾千年，這樣的政治環境真的是太珍貴了。重文抑武的文人政治，對外固然很窩囊，但是對內，卻不是沒有可取之處。
　　唐奕可不想，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大宋變強盛之後，朝堂上卻成了烏煙瘴氣、相互傾紮的另壹個戰場。
　　可能唐奕有點天真，但是，這個時代，哪壹個身著官袍的人不天真呢？大家都在小心維護著這份天真。
　　他不能開這個頭兒，正如曹佾等人也不想他開這個頭兒，也固守著這份天真壹樣。
　　能守壹天，就守壹天吧！
　　當年，老師範仲淹都能夠以德報怨，在得勢之後，苦勸趙禎放過劉娥壹系的舊臣。今天，他唐奕又為何不能給賈昌朝留壹條生路呢？
　　況且，這個人活著，比逼死他有用！
　　……
　　唐奕說話算話，第二天壹早就收拾東西，準備回回山。
　　出桃花庵之時，蕭巧哥忍不住又看了壹見門前的那塊長牌，悻悻然道：“我能把它摘走嗎？”
　　“摘它幹嘛？”
　　蕭巧哥撅著小嘴兒，“掛在妳院子裏，時刻提醒壹下某人！”
　　她還是天真，以為唐奕寫了但願老死花酒間的詩句，就真的變成桃花仙人不問世事了。
　　哪成想，這還沒過幾天，唐奕就又到回到那塊是非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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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奕壹陣無語，看了眼送出來的董靖瑤，“妳先問問她幹不幹吧？”
　　董靖瑤沒說話，微微低著頭，顯然是不願意的。
　　蕭巧哥也覺不妥，轉臉道：“那回去之後，小妹親自抄壹遍，裱起來掛在廳上。”
　　唐奕不理她的俏皮，卻對董靖瑤悶悶的樣子感到別扭，還不如從前跳脫壹點招人喜歡。
　　壹邊往碼頭走，壹邊囑咐道：“惜琴姐姐那邊也忙開了，多去幫幫忙，別整天窩在庵裏，人都呆傻了。”
　　“嗯。”
　　唐奕聞言頓了壹下，“離那個劉幾遠點，不是什麽好東西。”
　　說完，也不給董靖瑤說話的機會，帶著君欣卓和蕭巧哥徑自登船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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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山還是老樣子，繁華似錦、遊人如織。唯壹不同的是，望河坡上的觀瀾書院裏，現在竟找不到壹個“讀書人”。
　　唐奕雖只兩個月沒回來，也是嚇了壹跳，“哦靠！怪不得賤純禮管曹滿江叫曹閻王，這憨貨下手有點狠啊！”
　　這哪裏是什麽書院，簡直就是軍營，而且還是後世的軍營，大宋的勞營都沒這麽規整。
　　先說環境，上山的石板路上別說樹葉兒，連點土面兒都沒有，那叫壹個幹凈。兩旁的樹林裏倒是有落葉雜草，不過也全都掃到了壹塊兒，隔壹段壹堆排得整整齊齊。
　　再說人。
　　唐奕從山門壹直走到上院，就沒看見壹個細皮嫩肉的文生。
　　兩人成排，三人成列（當過兵的應該懂，部隊裏出了營房不管是什麽情況，兩人時並排而行，三人以上豎列前進），全都是曬得黝黑，粗手粗腳的糙漢子。
　　關鍵是，這些個糙漢還都穿著觀瀾的儒袍，那叫壹個別扭，還真有點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的味道。
　　“餵！”唐奕眼見道旁壹傭工正拿著大掃帚低頭掃路。
　　“範師父在哪兒？課舍還是後宅？”
　　那傭工壹擡頭……
　　噗！
　　唐奕直接噴了。
　　“章子厚？”
　　這傭工是章惇，只不過挽著袖子，還黑壯了好幾個段位，唐奕第壹眼沒看出來。
　　章惇擡頭壹看是唐奕，先是壹怔，隨即黑臉立馬冷了下來，二話不說，提著掃帚就掄了過來。
　　“妳這賊廝，看打！”